健笔凌云意纵横
——怀念许图南先生
■ 蒋光年
许老是我最敬重的长辈之一。他学识渊博,品行端方,为人温柔敦厚,特别是他对晚辈的提携奖掖,令我受益匪浅。八年前,许老曾为我的诗书画选集题诗作序。今天,在许老逝世五周年之际,他的长子无恙老师请我为许老的诗集作序。惶恐之余,我觉得还是应写些对恩师的切身感受。
初识许老是上世纪80年代初,在其中营老宅“夕照轩”中。当时年过七旬的许老仍为《汉语大辞典》主要编纂成员,案头事务较多。因他两耳失聪,我主要是通过笔谈向许老请教有关诗文书画方面的问题,许老总是不厌其烦地与我长谈,且每次离开时总要送我到院子外大门口握手道别。我在溧阳任教时,许老还亲手制作“修竹报平安”墨竹图贺年卡寄赠给我,并赠我嵌字联和墨竹图等多幅书画作品。许老对我的关爱及诚以待人的长者风范,令我终身难忘。
许老是位诗书画通才,特别是他的画中题跋,更具才情。他赠我《墨竹图》题跋为“种竹何如画竹难,立竿发叶要详参。直须尽废诸家法,只当行书带草看。老身不善画,长年作书,时感乏味,偶涂琅玕,无非墨戏而已。写赠光年同志雅玩,不足为人观也。癸亥冬夜,许图南作于西轩灯下。”许老墨竹图属典型的融诗书画为一炉的文人画,许老却不自看重,称其为诗书之余墨戏而已。
许老书法自成一格,书卷气特浓,且大都书写自己的诗词楹联,可谓诗书合璧。如《镇江书画五十年》中所书探春慢词和金山大雄宝殿抱柱联就是很好例证。许老诗集中论及书法的诗作较多。如《李铁厂书瘗鹤铭拓本题辞》诗跋,既点出瘗鹤铭可谓神品,又道铁厂此本能得其神髓。此双勾拓本许老曾借我复印过一份。其纵横跌宕、苍雄奇秀的风格在许老书法中有一定体现。另外,许老的《临池述感五首》《论书自述》《作书书怀》及《寄草书大家林散之老人八首》等,都道出了许老对书法的体验和感悟。
许老除书画外,在诗词楹联方面可谓无所不工。其诗集中所选253首诗、74首词、57副嵌字联和14副挽联,仅为许老诗词联的一部分,另有大量作品散落在外。许老诗集中第一首诗《静安寺怀古》作于1930年,此诗与1950年所作《水调歌头·访龙华寺怀英烈》一并入选《上海近百年诗词选》。此书收录了吴昌硕、康有为、王国维、鲁迅、柳亚子、郭沫若等许多名家名作,确实是一本难得的诗词精品集。许老曾向我推荐该书,直至去年在复旦大学喻蘅教授家才获得此书。
许老诗集中题赠及酬唱之作较多。其中与镇江已故著名诗人、书法家李宗海先生之间的酬唱诗作最多。李老与许老都是兴化人,同样兼擅诗文书法。李老和焦山茗山法师交情很好,许老和同乡金山慈舟方丈感情甚笃。许老有《祝慈舟方丈升座》和《为慈舟方丈作》嵌字联等诗联词作。许老对乡先辈郑板桥可谓情有独钟。他吟咏板桥的诗作很多,特别是他为纪念板桥诞辰300周年所作满庭芳这一慢词,实乃板桥之微型小传。许老曾历经六年,写成《郑板桥事迹考》这一20万言乡土史乘人物考订之作。为此,我请朋友帮忙联系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并邀无恙一道去金山。慈老听说老友要出书,满心欢喜,慷慨相助。许老要我为其设计封面,我请许老自己题写书名。老先生很认真,一连写了好多幅让我挑选。我把许老的手迹和郑板桥的兰竹图设计在封面上,很是协调。此书很快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发行。许老见到书后非常高兴,亲笔为我题书留念。看着许老提笔签名时的高兴劲,我也感到非常欣慰。
许老诗集中许多诗作,都是对其生活的真实写照。许老有夜读习惯,他是白天休息,晚上读书写作。如《夜读》:“旧籍新编错杂陈,挑灯又是夜沉沉。眼前何限才人笔,几辈时贤几昔英。”又《新居述感》:“良宵深爱持毫坐,不把余阴付水流。”许老曾获选全国金婚佳偶和第三届全国八旬健康老人,对此,许老均有吟作。1982年,离别20多年的长子无恙从青海大学因公出差归来看望二老,许老欣喜之余,作《无恙归来》和《为恙儿归来书扇》等诗以抒“廿年弃置萧疏甚,愧少春风雨露滋”的悲欣之情。
许老是位杂家,他不仅诗文书画无所不精,还是位颇具造诣的美食家。许老的词作为许多业内人士所推崇,所作嵌字联量大质优,其挽联也写得非常精到。许老曾为老友乐图南、李宗海各撰挽联一副。挽乐图南先生联:“生平为教界献身,育秀培英,才艺允推多面手;劫后列书坛前导,挥毫泼墨,辛勤永忆拓荒人。”挽李宗海先生联:“常忆东城任教,忆年时风华正茂,每晨夕相过,笑言与共,往者不磨留契谊;永怀山馆登云,念余生壮心未已,把诗书奉献,福寿全归,浩然仙去足安怡。”
许老90大寿时,我和他的几位门生在大市口新九如酒楼为其祝寿庆贺。许老兴致很高,频频举杯。不料一个月后,老人家竟一病不起,永远离开了我们,令人悲痛不已。我曾作挽联“紫陌风凄,瑶台此日骑鲸去;青郊雨泣,蓬岛何年化鹤来”以寄托对恩师的无限怀念。
在许老逝世五周年之际,写成这篇当年从许老游学的一点切身感受,也权当作许老诗集的一篇小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