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首诗撑起一个月的光阴》
像一个简易的
脚手架,当回头之时
我们看到了那些
横斜交错的框架,那些失去细节之肉
的骨头。
一段光阴的流逝,一根
独自焚烧的
蚊香:天上的月亮,向西挪了挪身子;
明灭的
星火,在漆黑的角落里,又落下一圈细密,温软的灰。
《在仲夏听〈秋日私语〉》
仿佛入秋之后的第一滴雨
当它从我们的脸庞
轻轻滑过,我们唏嘘着,打了一个冷颤!
哦,怎么一下子
降温了。你我依然穿着夏日里的
短衫:清风拂面,拂过短衫
没有遮住的身体,所有绵软的汗毛
瞬间变得坚挺。
抬眼望去,那个在风中
抛弃了肉身的人是谁?他甘愿躲在
一架钢琴的背后:让徐徐的低音
比风声低,比雨水凉,比一声
鸟鸣更悠长。一个一生
只在弹琴的人,永远没有自己的名字
他的一生只有一双白雪一样的手:
在这个夏日,我听他弹琴
曲终人散,他的双手像一对冰棍,慢慢融化,散出阵阵白烟
2005/8/22
<那些被说出的事物都是肤浅的部分>
断裂谷
1.0
一个人的一天需要怎样的开始?从没有噩梦
的睡眠中醒来,是否还记得昨日的激情,或者
在睡梦中翻身,卸下一肩的担子,醒来后投身到今天的
盲目而非厌倦中去。清早的天空是灰蒙蒙的,
阳台上吵人的鸟鸣声像一个个响亮的口号,逼着眼皮
还在打架的人,快速踏上自行车,使劲往前蹬。
往前,只能往前。必须往前——
在这方面,古人似乎更有先见之明:砸烂烧饭的
铁锅,劈开逃跑的大船或者小舟。
2.0
在不久前的某一个中午,我有过这样的一次经历:
从不喝酒的我,独自一人要了一瓶啤酒
——并非借酒浇愁,也从未想过要抽刀
断水,更不是因为做梦时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或许只是一次突发奇想,显得有点
莫名其妙。我用起子不娴熟地
打开面前的啤酒:然后左手拿杯,右手倒酒——
猛地把瓶口嵌入杯中,满满的一杯酒中
白花花的泡沫,占了一半,甚至三分之二。
3.0
下午的光线,锋利的像一把斧头:
一扇被虚构出来的记忆之门,是利斧之下的
一截劈柴——
是谁手起刀落,弹指间打开事物
封闭的内心?弯腰低头,你大步跨入屋中
阴沉沉的黑暗:不经意的一瞥,你看见
那么多的灰尘像恋黑的蝙蝠,东闯西撞
在空中乱飞乱舞,似乎从未找到过
现实的落脚点。
4.0
这是一个被喧闹煮沸的夜晚。沉默是万物
内心流淌的旋律。那些被一再说出的事物
只是一层层的浮油或不断升腾的泡沫。
从冰凉的暖气片到熄于
黑暗的灯盏,从一本破败的字典
到一个人隐秘的内心。语言无法像石头
像鱼,或者像水本身,沉到深深的杯底。据说那里
很暗,但却自由,安全。
我知道,一切单纯的事物都拒绝被说出。
2005/8/7—8
《乌托邦或独角戏》
断裂谷
这是另一个中国。
你的声音传播着恐惧
生存的和诗艺的;
你的声音,从草堂祠
从竹林和那些折扇般的诗集
传到一个孩子的心底:
"不要这样,不要!"
——肖开愚(《向杜甫致敬》)
这并非一个抒情的时代,
草莓只是从牙齿到肉体的一种速度,
哦,永不复归的旧梦,
谁将听到我无限怜悯的哀歌?
——欧阳江河(《草莓》)
1.0
我的头突然很痛,舌头像一具
燠热的身体
急切渴望跳入一片水域。在这个风不吹
草不动的夜晚,我想我是中暑了。
坐在一场源于肉体的雨中,坐在一首
诗歌的开场白中:用词语擦拭额头上
不断分泌的液体和痛。
我知道,这些突如其来的
体验或感受,让黑夜里的我像猫头鹰
觉察到一些什么。但我不想升华。
这些恍惚与失常,是真切的,是用手
可以触摸的。但无关精神。
无关诗歌,无关灵魂脱离疼痛的躯壳
成另一个我,或者一个旁观者
向另一个你或者另一个我
讲叙一些什么。
2.0
白天,是琐碎的时光。忙碌
又虚空。在夜晚,独坐黑暗之中,为一首诗
该如何继续,耗费那么多精力:
谁的一生,只是在做减法
我说妥协有时是为了
更好的坚持。生活需要事件
就像诗歌需要抒情,一场突如其来的
病痛,让我的写作暂时无法继续。
一个事件如一只齿轮,咬住
另一个事件:病痛终于写作
事件反过来推进诗歌。事物与事物纠结,互动
一根疲惫的螺丝松了,齿轮被迫
停止旋转:肇事者只是一粒沙子。
3.0
起风了,阳台上晾晒的衣服
微微摆动——
在接下去的诗里,我如此虚构:
微风隐喻恶劣环境的改变,燥热
渐渐趋于平静。受伤的心灵
会不会因此得到一丝安抚?我继续虚构着
让艺术充满戏剧性,让诗跌宕起伏。
“可现实比诗,比戏剧,比艺术本身
更加艺术:你虚构诗歌,现实
虚构了你!”是什么让我感到如此多的压力:
现实的与诗艺的。空穴的来风
如此猛烈,看不见,摸不到,只在
一个人内心激起波澜。
我必须用写作来抵御这些不良的东西
或者立刻放弃?在一首诗中
挖一条甬道:(可方向上哪儿去寻?)
向上并不通往天堂,向下亦不存在
所谓的地狱。始于一首诗的甬道也必
终止于此:哪里有一个人的乌托邦
哪里就是我的独角戏。
4.0
一首诗怎么可以这样,
跨越一个人的一生:我从早晨学习构思
深夜慢慢展开,继续。岁月即
空气:我们都是盲人。而诗歌就是那根
绿头发的火柴,被谁之手在深夜点燃:
血不是红的,火焰的内心如此
寒冷。艺术是什么,艺术
能值几个钱,“诗歌已然失去了生活
失去了读者,像一盒录影带
快速退到一种孤绝与沉寂中去。”辉煌的
转眼失去光芒,惨淡的终将继续惨淡。
一个理想主义者,活一天就等于
活过一生:一切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我们便急于怀念。一个人
在一首诗中,像一个生活中的祥林嫂
唠唠叨叨地没完没了,他到底
想说些什么。
2005/8/12—18
后记:此诗写于我习诗整整一年之际。在一年前的这几天,我写下了第一首“赠诗”(分行的文字),从此阴差阳错地走上了习诗爱诗的道路。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谨以此诗作为对过去一年的回顾总结和纪念。同时,把这首不成熟的习作献给另人崇敬的女诗人“崔永明女士”,向她致敬!——“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王家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