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淡看一切权威者的笑容。
五月的菊花已经习惯被开水浇灌。
水蒸气迷漫之后,谁闻到了尸体的香味。
有人把茶水饮尽,置于平静之中。
杯子在无意中打翻。
他再次渴望开水,但唾弃菊花的温顺。
雷在天空中发怒,击破所有垃圾桶。
于是地面撒满尸体,雨过天晴。
二。
青蛙在夜色里闯过红灯。
它把一辆汽车引入歧途。
灯光在路面上显得凹凸不平。
飞蛾扑过来,把卵产于光明之处。
生存者的梦呓打破黑夜。
从佛寺的钟声里探出头脑。
经书上掉落一粒尘埃,那是
生存者的母体,或名之为禅。
三。
仙人掌以顽固者的名义,
吸干土壤中最后一滴水份。
他淡看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从墙壁到墙壁,改变无从提起。
挂历被撕过一页,混淆于
昨日的记忆之中,有人在书桌上
摊开一本书,用诡密的手法
将作者的名字改为自己。
四。
我们的祖先把眼睛镶在孔雀的尾羽上。
开屏时,玻璃碎片撒落一地。
晶莹剔透,我从一块镜片里,
看到了一颗树的倒影。
阳光颤动着,或者是我颤动着。
池塘颤动着,或者是风颤动着。
山头上一只麻雀漠视一座孤坟。
犹之一盘下满的五子棋,胜负未分。
五。
空已在有中设好圈套,等待我走进去。
我把气体从一个容器赶到另一个容器。
鼻孔贴住高尚,即将停止呼吸。
挣扎中,谁为我在壁上凿开一扇窗。
我在遥不可及的地方看见一个身影。
盘坐于莲花之上,引我悟道。
而后一支笔欲从桌上滑落。
在救与不救之间,我沉淀了很久。
六。
五月,我在阳光下的人群中疾走。
脚步制造灰白色的沙尘暴。
他们预计下一时间吞并整个城市。
瞳孔揪住风的耳朵,暗暗诅咒。
楼房里的钟声惊醒每一只鸽子。
犹之一团烛火,警惕每一只飞蛾。
翅膀预示结局,于是并不飞行。
它从楼顶掉落,死亡里带着安详。
七。
阳日葵低头之后,我把乌云逗哭了。
紧闭房门,任他雨声凄厉。风
带着我的指纹敲打窗棂,
控告我淹没田地,淹没农庄。
我把毛细孔放大成鳞片的交接处。
于是化做一条蛇,穿梭于黑夜之中。
额头上的伤痕是犯罪的报应。
午夜,我淹死在淌出来的血里。
八。
如果你把我的声音忘却了。
请把我的容貌也一概忘却吧。
不必在歌词里翻拨那句诺言。
它已消沉,消沉于传说中的死海。
有人用平静的姿态掩饰张皇。
一把椅子的心跳足够把地板震碎。
在光线之外,我仰头对着虚无叫喊。
明知所在之地不是黑夜,亦非白天。
九。
据说海那边就是仙岛,岛上之仙
就是几千年前从海这边移过去的
我伫于城楼之上望海,远处是蓝
脚下是黑,我大喊一声海啊!海……
潮汐一步步推进,船只便蠢蠢欲动
动荡着几千年的风情,谁能知晓船之沧桑
几千年的海中过往,由凡变为仙,由仙变为凡
我仰首看天,远处是蓝,近处也是蓝
十。
老师,烟是苦涩的,在你用火点燃之后
是哪种颜色焚于火中,何以出现烟云缭绕的青色
我知道那是蓝,一如你的瞳孔,你的血
而你总善于迷漫在烟中思考,以及评判
灯下,无语之苍容也如粉笔之白
你或许不曾记得,有哪支烟深深刺激过你的喉
也或许不曾观察,耀目之青
只顾用火点烟,换了一支,又一支……
十一。
当月亮被天狗吞食,我暗忖,自己或许就是那半残缺
但我深切明白,中秋之夜,天狗定将我全部吐出
完好无损展现在你的面前
你用曲外之曲,诗外之诗,抚慰癫狂
那时候,我已经困了,你已见我苍白之脸
你也已经困了,床榻之上,我亦见你苍白之惺忪
再见,晨曦已升起于你我之对视
你去见你的太阳,我去赴我的轮回
十二。
我深知黑暗就躲在我的身后
脊骨与黑暗之刀所发噌噌之声就在身后
我面朝太阳,用黑色的眼睛企望救助
一如我企求月,驱走身后的光明
血,在烟头与太阳之中翻滚
一如那浊物,在我体内与月中翻滚
佛祖,请给我一株菩提吧
我将它倒栽与黑暗之中……
十三。
当我冰凉的手,在夜色中抓满一场大火的余灰。
我便开始否认火的凶残,但有人告诉我。
“你,凶残的纵火者,不必反驳,且看你的手!”
呜呼,寒风过后,微小的火种在我手中存燃。
我四顾茫茫,千年之后,我已站成一株枯木。
千年之后,我已被手中之火熊熊引燃。
在我足下,只剩一条通红的沉重的镣铐。
将来由谁拾到,我且无心再理。
十四。
朋友,你是否记得,十月之前那声绝响。
当你离开那条脐带,便看到窗外五寸的白雪。
于是你啼哭,试着用眼角的泪去化解母亲额头上的汗。
但你这哭声,与十月之前所吹之笛,似乎不谋而合。
没有人顾念这寒冬,不然何以这眼泪与汗
消失得如此迅速,又何以被什么带动你的嘴角
笑得如此清脆,只有我正在假设一种可能。
假如你已然忘却十月之前……哎,忘却也罢。
十五。
那个声音已在耳边纠缠了很久。
而我的唇仍如树杪般等待锋利之斧。
鸟雀向我炫耀它们的翅膀以及尾羽。
它们一如那个声音,从瞳孔里飞进飞出。
仰面之时,若能看见一幅庄严的面孔。
不必猜疑,那就是雪,是什么风
把他带动成这般容颜,树木苍茫。
有人在雪中炫耀翅膀以及尾羽,声音俱在。
十六。
传说女子是水,而你终不肯以唇去迎接鳗鱼之唇。
即便你是透明的,有风来时,你又何以成潮?
即便你如此庞大,你又何以毫无声息面对我的入侵?
水尽,鱼亡,任一选择便能世界安宁。
于是我尽早死亡,在水之世界。
化为风后,以为尚能唤醒你的嘲起。
千年之前,有人尝到水的苦涩。
千年之后,有人尝到水的咸味……
十七。
突然想起大量纸鹤消失于灰烬之中。
火光明目,谁总擅于在物事中推测未来?
于是灰烬之后的灰烬,灰烬之后的灰烬。
摒弃过程,以及纸张,以及树木,土壤。
似乎有某些生命由此绝望,或者生出希望。
犹之草原上的鸟兽,或者植物本身。
这是谁又在灰烬中翻寻过去?
于是火光之前的火光,火光之前的手掌。
十八。
当一只美丽饱满的气球一飞冲天。
我就开始打点行囊,思考远方的某个角度。
由南至北,由头发的缝隙至草林之间。
犹未寻到什么,也不知究竟寻求什么。
我已远行,忽因一个不规范的步伐顿然失笑。
这不免有些尴尬,犹之一场危害性的大雨。
淋在了酒杯之中,这都是权威者的意愿。
他使我全然忘却了那只气球,升起的地方。
十九。
很难寻找一个合适的名词展开暇想。
且望着你衣衫不整地坐在镜子中。
而你的眼,亦斜视着我嘴角的微动。
须知,你有索性的意念,我亦无言语的企图。
我们曾以互相为敌,曾以生死为欲。
曾以万遍的呢喃视为珍贵,曾以……
而那处最隐蔽的伤口,我又何以得知?
如今由谁承当,将来由谁使之痊愈?
二十。
你于荒废之纸反复写着同一个名字。
正有种不祥的预感贯彻在下笔与收笔之间。
直至再无空隙,有人便把它揉成一团。
弃在了江河之中,沿着水声漂向天边。
二十年之后,我湿渌渌地捧起这张信物。
而墨迹与指纹已然模糊,预感尚存。
仅凭那一丝不祥之信念,我寻到了你啊!
下笔之人,你竟在二十年前有了收笔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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