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月25日,星期五,阴
“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夏一飞的身体,我把她从浴盆里扶起来,两个赤裸的女人就这样对视着。我想我的目光是由尖刻变成了酸楚。而夏一飞,我清楚地看到她眼里闪动的嫉妒和挑剔。她忽然暧昧地笑起来,拍拍我的脸说:妞儿,你知道你象什么吗?像一只熟透了等着人咬的苹果……”
前天夏一飞说她太累了,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正好朋友新开了一家美体休闲屋,我就带她去洗花瓣浴。当时她脱去衣服,把自己扔进楠木盆。扔这个字一点都不夸张,在浴房,我听到啊啊的尖叫声扭过头去,只见她站在木凳子上三晃两晃一下子跌进木盆。我听见扑通一声,就像谁往水里扔了一块大石头。
这动作显然有些拙劣,她总是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把自己扔出去。就像十年前,她把自己从家里扔出去了,也这么拙劣,一夜之间走得无影无踪,10年来杳无音讯。
我把她从水里拉起来,10年后,她的身体又一次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我面前。她瘦得几乎皮包着骨头,乳房像两只干瘪的水袋,一直坠到腰部,让人怀疑这是她前胸多余的累赘。这怎么会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的身体呢?不圆润,也没有光泽。很明显,这不是一朵芳香四溢的花儿,而是一片凋零的落叶。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个问题一下子强烈的冲击着我的大脑。她从哪里来?生活得怎么样?我竟然都没有想起来问。她的出现太让我震惊了,她如此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打断了之前我对她的一切想象。我无法将眼前这个女人和心中的夏一飞联系起来,十年前的那一幕已经定格了夏一飞所有美妙的青春风情,也成为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我)对她保留的永远的记忆。当年,我几乎是晕眩地看着阳光里夏一飞的胴体,我第一次知道我们的身体原来这么美丽,那噼噼啪啪不断爆裂的声音不仅仅是夏一飞的举动带来的震惊,它们还来自我的体内,那是一种花开的声音。很多年来我一直迷恋于这种声音并试图找寻,哪怕是挺着胸脯走路,甚至用带有一层棉垫儿的文胸把自己的胸部衬托得丰挺一些,但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初的感觉了。那些夜晚,我独自站在卧室昏黄的灯光下,努力端详墙壁上挂着的油画《泉》,画中的裸体女人周身散发着同样昏黄的色泽,她举过肩膀的倾斜的水罐闪着古代铜器幽暗而肆意的磷光,我听到泉水沿着女人的身体滑下来的呻吟,我看到阳光中的夏一飞一点点丰满起来,像一颗水珠儿,从林的身体上慢慢地流了下去……
10年前的某一天当我接到夏一飞要求三人聚会的电话赶到林的宿舍兴冲冲地打开门,我看到了另外一幅油画:裸体女人夏一飞从裸体男人林的身上慢慢地滑下来。这件事情发生后,很多人都认为我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因为林是我的男朋友而夏一飞是我的姐姐。尤其是母亲,她暴跳如雷,连声说:“我养了一只狼,小狼。”但令我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对失去林我居然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有些嫉妒和不服气,我想不明白,夏一飞哪里比我强?怎么就这么快和林搞在了一起。
一个月后他们宣布结婚了,我和父亲出席了他们的婚礼。那天夏一飞穿了件红色的旗袍,还披了一条红披风。她坚持和在座的每一位女宾喝酒,在自己的婚礼上醉得像一块迎风招展的大红布。也许是当时心情的关系,我实在无法把她和花朵什么的联系起来,我就记得她不停地飘来飘去,不停地飘到我面前对我说:“妞儿你不会生气吧?”我一再说我不生气,可她撇嘴,她说:怎么会呢?咱妈都生气了,你看咱妈都没来,她不会原谅我了……”
我妈真的没能原谅夏一飞。按照本地的风俗,姑娘出嫁后三天要回到娘家,据说这样才不会把娘家的福气带走,当地把这称做“回门”。三天后夏一飞回门了,但她没能再踏进我家一步。尽管我一再表示这件事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的伤害,可我妈却坚决认为,这不是伤害不伤害的问题,这是做人的道德问题。而更令我妈伤心的是,夏一飞并没有乞求原谅,她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结婚三个月后,她和她的新婚丈夫林离开了这座城市,走得无影无踪了,包括林的家人和朋友,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