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类唐诗,宋词,皆为绝响。然非舍唐无诗。宋诗之成就,与唐诗迥乎不同。钱锺书先生曾说品唐诗如啖荔枝,品宋诗如啖橄榄。清人亦学宋词,然其所出,亦非宋词旧貌,清词之面貌,与宋词又有二致。故今人之写古诗词者,何必再为唐诗宋词?
自中国国门大开,東學西漸,人们之生活,思想莫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加之十年动乱,旧学尽废,改革开放,唯钱是睹。当新旧时代的割裂产生,若必为词,那也唯有扬弃。要扬的是什么?是词的艺术精要,它的表现手法,它的抒情方式。要弃的是什么?是已经不存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民国肇始之时,有王国维早有预见,故有《人间词话》问世,也是为后世学词者指示门径。首倡境界之说,把体格法度等尽弃为枝节。此作虽于品评词人有失偏颇,然于新时代之词体写作,无疑是具有重要意义的。王国维首倡之境界说,是写真性情之作品。故而南宋诸贤中,称白石“有格而无情”、“终不与第一流之作者也。”虽然对于白石未必公平,但这个评价放在现代社会的词体写作中却有指导的意义,过于追求格律、辞藻等,最终必将走向形式主义的道路,死灰复燃,如何能光照万世?
这一评价,正是突出“情”之重要性。古代不说境界,却也有个名为“意境”的说法,“情景交融,得言外意”“情景交炼”故知情感为诗歌之根本。诗可言志,可写物,而词之不同于诗,在于它更是言情之作。故而我们应当把抒写真性情放在词体写作的第一位。情郁于中而发于外,方能有上乘之作,纵然做不到郁于中,至少也应当是有感而发。
言辞方面,不必过于追求风雅,试问白石“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稼轩之“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东坡之“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易安之“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等,皆似口语,何妨其大雅之旨。前贤尚用口语为词,何以我辈独以古人语为词?
迨时八十年代后,写古诗词之人,每悲叹世风日变,古意渐失,故其情追古,其体摹古,其词仿古,于今思之,皆大可不必。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纵然你写得以假乱真,在艺术上,也不过是个仿古的瓷器,哪有价值可言?
所以若想真正写好诗词,当以自己的语言,写自己的情感,再辅以前贤的艺术技法,方是正途。若是先学其言辞声韵,体格法度,则是舍本逐末,所得尽为下乘矣!再如白古之自度曲,为两宋词作之极诣,也不过是率意为长短句,再为其所成之作配乐而就,何本何末,今之学者,尚不自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