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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运从宋武帝游北固应制作诗

刘紫柯

    谢灵运（385—433），南朝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县）人，移籍会稽，东晋名将谢玄之孙，袭封康乐公，故又称谢康乐。及刘裕禅晋入宋，降为侯，曾任太守、侍中等职。宋文帝时召为秘书监，自以名跻才流，应参时政，文帝仅召其侍宴谈赏而已，心怀不平。好游山水，累旬不归。喜着木屐，上山时，去屐之前齿，下山时，去屐之后齿，以利行脚。酷爱浙东山水，出游时，喜探险搜奇，从者数百人，伐山开径，百姓惊扰，以为山贼，为守吏上告，徙临川内史。灵运游放自若，废弃郡事，上官收之，兴兵逃逸，作诗云：“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公然以反宋复晋自倡，卒被擒。文帝爱其才，以免其死罪徙广州。灵运仍不自检束，被人上告其谋反，遂罹祸。灵运才华拔萃，诗格清新俊逸，所作记游诗，刻划山水，摹写自然，臻于妙境，惟杂以玄言理语，不无小疵。刘勰《文心雕龙·明诗》篇所云“老庄告退，而山水方滋”即谓灵运开当时诗坛山水诗之风气。其时南北对峙，北方为五胡所扰，南朝亦祸乱相因，士大夫为偷安免祸，放浪山水，亦是时势使然。

    南朝宋武帝刘裕作帝后，显示威荣，回访丹徒故居，会宴乡邻故旧，俨然汉刘邦作帝后还乡宴父老唱大风歌故事。同时张筵大召群臣游北固山。裕疏文墨，附庸风雅，命文臣赋诗记盛，谢灵运《从游京口北固应诏》诗，即是当时应制之作。诗云：

    玉玺戒诚信，黄屋示崇高。事为名教用，道以神理超。昔闻汾水游，今见尘外镳。鸣笳发春渚，税銮登山椒。张组眺倒景，列筵瞩归潮。远岩映兰薄，白日丽江皋。原隰荑绿柳，墟囿散红桃。皇心美阳泽，万象咸光昭。顾己枉维絷，抚志惭场苗。工拙各所宜，终以返林巢。曾是萦日想，览物奏长谣。

全诗平实自然，写景言情，铺排有序。首起四句，言玉玺为帝王所用，下诏立法，选贤任能，必以诚信为戒。黄屋为帝王所居，位极高崇，凡所作为，自系天下臣民所望，名分教化为治事之所重，通神达理为治道之所崇。所陈四事，可谓以颂为谏，非同滥用诸如圣明、圣武、圣仁、圣化等之谄辞媚语，以尽歌颂之能事可比。接下四句，引用汉武帝游汾河赋《秋风辞》故事（或云系用庄子“尧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意，未免牵强）切入本题。接用鸣笳春渚、税銮山椒，点出北固之游，叙事平简，不用翠华拂天，从驾如云，夹道嵩呼等陈词滥调，从事粉饰。接下“张组眺倒景”等六句，叙开筵登览之盛，展目四眺，岩辉兰薄，日丽江皋，原舒柳绿，囿放桃红，摹写四周远近之景，已尽北固之胜概。继以两句颂帝功德，心广阳泽之仁，光昭万象之美，以切合应诏题意，虽仅八字，已极善颂。接下至结尾六句，则借景抒情，引用《诗经》“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之意，反思己之晋亡仕宋，已亏名节，且为新朝疑忌，犹白驹食场，被维被絷，用是心怀郁懑，早有倦鸟重返故林之愿。迄犹留滞未行，不禁对景长谣，徒自兴叹。六朝人作诗，多为五古单句，谢氏所作，常于其中夹以排偶，语出自然，增其文采，是其所长。然证于谢之所行，比之陶渊明淡泊名利，以归隐善其终，渺不可及，而谢则空有归志，终不果行，悖时而不得善终，良忠慨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