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贴子最后由传言玉女在 2002/07/02 11:58pm 编辑]
若溪说了最后一句话，离开的时候，我已呆若木鸡。
一年多之后，我来到了世界的最南端，安第斯山脉的终结处。此时，北京应该正值酷暑，而我眼前却是冰天雪地，噔时把我拽回了清冷的那个北京的夜。
“我不爱你，我也不是你的。”
走在覆雪的沙滩边，思绪如同杂乱的脚印。6月21日的夜，恰巧是极夜。尽管这里距南极圈（南纬66°33’）还差15度之遥，黑夜一样是漫长的。在这个即将逝去的长夜之末，我独自走在沙滩边的雪地中，伴随我的只有嘎吱的踏雪声，和昏黄的路灯。气温并不象估计的那样低，浅滩处结了薄冰，远处海峡中依然水波粼粼。不时传来的呱噪才让我凭借暗弱的月光和路灯光，发现了水中浮游和觅食的火烈鸟及野鸭。它们要么成群结队，亲如一家，要么成双成对，比肩而行。此时的我，在它们看来，倒是很孤独可怜。
看来不光国人喜欢随处涂鸦，写个到此一游啥的，在这异国的边陲，在这清冷的海滩边的大石块上，我看到了用当地语言涂写的“某某某我爱你”的字样。若溪，你难道真的不爱我吗？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你看我的眼神，你对我的轻抚，实实在在地传递了你的爱意。找不到笔，其实我也没打算步人后尘，在石块上留下些什么，但我在心里，在那凛冽的晨风中，在皎洁的月光下，在浮冰的海滩边，默默地要自己发誓，若溪，我爱你一辈子。
细看来，水中停泊的白色游艇有着红色的线条，船头指向右前方；岸边围了一圈及膝的白色木栅栏，依着海岸线的形状向两边伸展开去，这二条线路似乎不相干，然而游艇上几盏灯光不顾一切地自水面向岸边靠拢，不惜被轻曳的波纹弄得身形扭曲，终于让它们有了一缕缕的联系。海风透过栅栏吹抚着雪霁，捉弄出一层层的波纹，好似白色的沙漠，伸出手来触摸着，若溪那卷曲的柔发。
栅栏后面，长长的木条椅上同样布着一层白雪，我绕着它，一圈又一圈，实在没有勇气坐上去。也许是对自己的怜悯，不忍自己因为看不到与若溪相依而坐带来的痛苦和惆怅揪心，终于让那长椅学了我的样，在冷风中独自注视着海峡对面的白皑皑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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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毕，八点钟过一点儿便出发，沿着海峡边的蜿蜒小路向第一个目标靠拢。车灯在黑暗的极夜中比鼠目的闪光强不了多少，路上覆盖着冰雪，司机显然是有经验的老手，仍然小心翼翼地驾驶着，缓缓前行。坐在车尾，昏昏欲睡，似乎搂着若溪柔软的肩膀，一阵颠簸，清醒了一些，看到手中抱着的是我的冰冷的黑色摄影包。窗玻璃上凝了一层水雾，用手掌擦去，看出来远天发白了，原来是个多云的天气，太阳正努力把东方的云层扯个洞，好把它慷慨温暖的光芒撒向人间。路途不算远，近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第一个景点，Milodon熊洞。这一带被智利政府划为国家公园，熊洞也不例外。洞前有个小木屋，陈列着与熊洞有关的考古资料。由于人烟稀少，发电机只在夜间工作，供巡守人员照明，在这黎明时分，游人们只能摸黑参观。管理人员真是动了一番脑筋，在每个橱窗的顶部安装了一个木箱子，其另一头伸向窗外，引入些微晨曦。Milodon是一种史前物种，极似熊，但体形比现在的熊大得多。展室内有大量的介绍文字和图画，化石却少得可怜，只有几块，大部分熊骨化石和皮毛被英国人掠走，如今摆在大英博物馆内。
出了展室，沿着崎岖小路，走向熊洞。雪地里有着各色各样的脚印。导游给我们一一介绍着，这是兔子的脚印，那是狐狸的脚印，这个嘛，呵呵，是旅游者的脚印。此时已近九点，能看清远处的山峰了。走近熊洞，才注意到那是一个一百多米宽的拱形洞口，从洞口到洞内多处滴落着泉水，洞口的树从上到下挂满了晶莹的冰挂。洞顶大约十米高，由泉水带来的碳酸钙与岩石结合成天然混凝土，使得洞顶坚实无比。洞大概有一百米深，宽敞的洞口放进了大量的光线，在洞的最深处仍然能清晰地看到景物。洞壁是由质地较软的岩石组成，呈黑色，山体巨大的压力让它们看起来象一条条横着的黑线。大约一万五千年前，熊洞所处的位置被冰川带来的水覆盖着，经过长年累月的冲刷形成此洞。在约一万二千年前，Milodon熊居住于此。
从洞内走出时，我们看到了熊的塑像，据说是按实体制作的，有二人高，直立着，仰面朝天，双手象是要拥抱，又似要阻挡什么。
走到洞口，阳光已从天际斜射过来，把远处的雪山峰顶染上胭脂色，在周围青黛的山石、树林和天上浓重的云团的衬托下，象羞涩的少妇，煞是动人。山脚下的湖水墨绿，好似妇人托在手中的玉佩。洞口依然是阴冷的，拥着若溪的手臂，迎着温暖的阳光，让人飘飘欲仙。洞口下同伴在招唤，猛然回过神来，低头看去，哪有若溪的影子，还是那倒霉的摄影包。
继续前行，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逆光望去，雪地表层的雪花闪着钻石般的光芒，湖水没有冻结的地方映着周围五彩的颜色，巨雕独立枯树干上，东张西望，寻找者今天的第一个猎物。空气是如此清新，吸一口进去，立即溶入血液，全身为之一阵，平添几分力量，抛却几缕愁绪。若溪的脸绽放出玫瑰的粉红色，天使一般。我手中的相机情不自禁地四处拍去，追随着若溪的影子。“别乱拍！浪费胶卷。”耳边响起了同伴的警告。
极夜终于过去，天大亮了，抬表看看，九点半了。车在雪地中缓行着，路上不时可看到南美鸵鸟，灰黑的羽毛，细长的腿，坚实有力的爪子，长长的脖子，警惕闪亮的眼睛，让人无论如何不能跟它的土语名字对上号，“娘肚丝”，可能印地安人想着另外的意思。
成群的驼羊在半山腰上聚集着，它们有着长长的有力的腿，把身子支撑到一米多高，半人多高的铁丝网可轻松越过。颀长的脖子上顶着唯一象羊的头颅。全身从上到下披着黄赫色的长毛，这便是人们喜爱的驼羊毛衣的原料。驼羊的整个身形看上去，如果有二个驼峰，真与骆驼别无二致。一批驼羊已经到了公路的右侧，继续行进。留在左侧的驼羊们显然是发现了离它们尚有几百米远的汽车，开始略显慌张地往回返。汽车停下来，一是让大家观察驼羊，二是试图安抚驼羊们，让它们放心越过公路，追赶同伴。哪知驼羊们不领情，继续走回头路，已经登上了半山腰。导游介绍说，驼羊食量大，采食地域广，所以很难驯服家养。望着远去的它们，我们继续赶路。
近午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国家公园的主人公，Torres de Paine，Paine之塔。说它们是塔，因为其质地是由块状石组成的，也就是说，每个二千多米高的山峰，几乎只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它们象四根手指一样几乎垂直挺立着，地地道道的四座石塔。我对若溪说，你看到了吗，我对你的爱，就象那些塔一样，不折不扣，不屈不挠。
－“给我拍一张吧”
－“哦，。。。噢！好的。”
我举起相机，心想着一定要把我的誓言拍下来。
其实，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石塔的背面，二座中下部黄赫色，顶部黝黑的象牛角一样的大山，石塔的正面车是过不去的，留给喜好徒步远行（Trekking）的人们去享受。车向前行驶，离二个牛角越来越近。逐渐看清了，牛角间流淌着万千年前形成的冰川，云雾笼罩着大山，不时扯开一条裂缝，透过一把阳光，冰川呈现出翡翠般的颜色。冰川顺山势下行，前堵后拥，早已不成为一个整体，远看象一堆豆腐渣，那翡翠的荧光正是从裂痕中放射出来的。摸摸胸前，没有感触到若溪送给我的玉佩，它有着同样的晶莹诱人的颜色，可惜，没有随身带来。它曾经与我形影不离，在若溪离我而去之后，被我收藏了起来，触物思人之苦，实不堪。忽然间，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举目望去，没发现有何异样，大概是我们离冰川太远，看不到硕大的冰块坠落，只闻其声而已。山下，离我们不远处，有几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想必是冰雪溶化而得。山尖已钻入翻滚的云层中，湖面透着云的乌黑，半山腰不时飘过一片片轻纱般的云雾，雪白透着碧绿的冰川默默地行走着，四周的灌木丛隐在白雪之下，略显其黑绿色，举目白茫茫，仰望云苍苍。若溪啊！若溪，你难道真的感受不到我的痛楚？
这二个牛角，还有个来历。印第安人的祖先传说，有一条巨蟒，口吐大水，淹没了与其敌对的武士部落。水退去后，巨蟒挑出身材最大的武士的尸体，拔其双角，立于此地，便有了现在的二座“牛角”山。这里的地名叫Paine，这二坐山便称为Paine之角。
山峦中这突起的四座石塔和背依的二只大“牛角”在云雾中耸立，与日俱变，与时俱变，多姿多彩，宏伟壮观，引无数英雄豪杰争相目睹其风采，也不乏意欲征服其于足下之士。一九七八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列为世界遗产，嘱意智利政府妥善保护这不可多得的自然景观。我在网上曾看到过，有人将世界五十个地方分类列为“此生必游之地”，智利唯一入选的景观便是归类于“人间天堂”的Paine塔群。记得若溪是喜爱旅游的，对自然美景的向往常常令她手舞足蹈，最令我享受的是看着她喜形于色的桃花般的笑脸。不知此生能否有幸陪伴她游历那五十个“不可不看”之地。
过了中午，天开始暗下来。兴许是云重的缘故，也可能，在这大陆尽头，寒冬之际，黑夜主宰着一切。车停下来，登高远望，神情不禁为之震。脚下的大湖波纹不起，泛着祖母绿宝石的浓厚色彩，湖心横卧着企鹅状的小岛，嘴尖上一座钢架结构的小桥将小岛与湖岸相连。顺着岸边向远处看去，“牛角”山巍然耸立于云雾中，神色严峻。湖边的小路曲折跌荡，自“牛角”山绵延而来，标示出我们的历程。天空布满了云团，缝隙中露出碧绿，与湖水交相辉映，一扫黑山白雪逼人的寒气，给整个画面奠定了温暖的色调。小桥上似乎有人，向岸边走着。拉开我的长焦镜头，瞄准，那不是我的若溪吗！我的心快跳出来了，下意识地用手捂住。我努力调着焦点，想在最短时间内把她看清楚。
－“都上车了，就等你了！”
。。。
－“噢！就来！”
唉，这是怎么了，明知道若溪不会在此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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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尾，心绪仍不能平静，迷蒙中又看见了若溪。她向我微笑着，好象从未对我说过什么，碧潭般的双眼仍然放着温柔恬静的光，纤细柔软的手向我缓缓伸来，是那样地缓慢，比电影慢动作还慢，一分分，一寸寸，离我越来越近，嘎然，车停了下来，揉揉惺忪的眼，我们到了一条小河边。
河两岸白雪茫茫，令人惊喜的是，所有的树枝上裹着一层冰霜，洁白剔透，好似白色的盆景。纤细的树枝交错着，枝头因了冰霜而圆润，如镂花的窗帘一般。跨河的木桥失去了所有的桥板，只剩一排排木桥墩，立于河水中，桥墩上自然也覆盖着白雪，遮掩黢黑的身体。岸边被河水冲出一个葫芦状的水洼，三面环雪，葫芦上结了薄冰，大约是雾气在包裹了树枝后，仍不放过这冰层，在其上凝刻出簇簇星形霜花。不远处是静立河心的桥墩，越过去，是白雾迷蒙中的雪山，和在其头顶翻滚疾驰的灰白的云层。夜将来临，不可阻挡，就象我的若溪离我而去，无法挽留。
带蓬的渡船将我们载到河对岸，那里有个小小的木屋旅馆，为我们准备了简单的午餐。时针已指向下午三点，天暗下来了。渡回河这边，继续赶路，在黄昏时，我们到达了这一天的最后一个景点，Grey湖的冰山。停车的地方离湖边并不远，不过仍要过一条小河。钢索吊起一座不到二米宽的铁索桥，一次只能通过二人，前面的人走到桥中间时，后面的人不协调的脚步令桥身跌荡起来，惹出女同伴们心惊肉跳的喊叫。过了桥，下得山坡，越过布满鹅卵石的湖滩，凭着地平线下射来的余辉，巨大的冰山浮现在眼前。天空中已布满朵朵红霞，浮着冰晶的湖面也被染成红色，那红，是略呈金黄的热烈迸发的红，就象若溪的红毛衣。湖周围的山体黑得看不出细节，衬托出几座冰山的玉色。冰山是从几公里以外的冰川坠落河中，漂流到河的尽头，也就是这湖的所在，没有出路，静待夏日逼近，一点点，一滴滴溶入湖水中。智利南部有二个大冰川，称为南、北冰川，总面积约一万九千平方公里，我们看到的仅是南冰川尽头的细枝末节。上万年前的冰川缓缓挪动，最终的下场展现在我们眼前，便是那浸泡在湖水中，即将成为湖水一分子的冰山。红霞渐渐退去，月光当顶撒下，四周景色模糊，唯有冰山依然散发着莹莹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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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载着我们返回。玻璃上又涂满了水汽。若溪已离我远去，擦去水雾，试图在笼罩银色月光的雪地、山峦间寻找她的影子。长庚星似乎比北京的大得多，金灿灿耀眼夺目，欲与皓月争辉。我凝视着它们，虔诚地乞求，救救我吧，为我找回若溪，让她重回我身边。车身在滑爽的冰雪中摇头摆尾，我已全然不知，若溪，在这清冷的月光中，占据了我的全部身心。我在心底大声呼唤着，若溪呀！请你回到我身边，温暖我颤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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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2/7/2 23:44:5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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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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