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纪事四
○高宗舞杨花
慈宁殿赏牡丹时,椒房受册,三殿极欢。高宗洞达音律,自制曲赐名舞杨花。
停觞命小臣赋词,令内人歌之,以玉卮侑酒为寿,左右皆呼万岁。词云:“牡丹
半拆初经雨,雕槛翠幕朝阳。娇因倚风,台榭绕群芳。洗烟凝露向清晓,步瑶台、
月里霓裳。轻笑淡拂宫黄。浅拟飞燕新妆。杨柳啼鸦昼永,正千秋亭馆,风絮池
塘。三十六宫,簪艳浓香。慈宁玉殿庆清赏,占东君、谁比花王。良夜高烛荧煌。
影里留住年光。”高宗又尝使御前画工写曾海野喜容,带牡丹一枝,命吕本中作
赞云:“一枝国艳,两鬓东风。”高宗大喜。[贵耳录]
○洪迈赐对禁中
绍兴中,禁中避暑,多御复古选德等殿及翠寒堂纳凉。长松修行,浓翠蔽日,
层峦奇岫,静窈萦深。寒瀑飞空下注,大池可十亩,池中红白菡萏万柄,盖园丁
以瓦盎别种,分列水底,时易新者,庶几美观。又置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
玉桂、红蕉、婆、檐葡等南花数百盆於广庭,鼓以风轮,清芬满殿。御榻两旁,
各设金盘数十架,冰雪如山,纱厨前后,皆悬挂伽兰木、真蜡、龙涎等香珠百余,
蔗浆金碗、珍果玉壶,初不知人间有尘暑也。洪景卢学士尝赐对於翠寒堂,当三
伏中,战栗不可久立。高宗问故,遣中贵人以北绫半臂赐之,则境界可想见矣。
景卢作词,纪恩而出。[周密几时记]
○胡铨赐对秘闻
隆兴元年五月三日晚,胡铨侍上於内殿之秘阁。蒙赐金凤笺,就听御玉管笔,
并龙脑墨、凤朱研,又赐以花藤席,命铨视草毕,唤内侍司厨满头花备酒。上
御玉荷杯,铨用金鸭杯,令潘妃唱贺新郎,兰香执玉荷杯,上自注酒,赐铨曰:
“贺新郎者,朕自贺得卿也。酌以玉荷杯者,示朕饮食与卿同器也。”铨再拜谢。
贺新郎词中有“所谓相见了又重午不数日矣。”词中又有“湘江旧俗”字句,上
曰:“卿流落海岛二十余年,得不为屈原之葬鱼腹者,皆天地祖宗之灵,留卿以
辅朕也。”铨流泪,上亦黯然。俄而迁坐,进入宝羹,洗盏更酌。上命潘妃执玉
荷杯,唱万年欢。此词乃仁庙所制,上饮讫,亲唱一曲,名喜迁莺。且谓铨曰:
“朕每在宫中,不忘作歌,祗俦太上宴时有旨令唱,始作之。今夕舆卿相会,朕
意甚欢,故作此乐卿耳。”又曰:“昨朕苦嗽,故声音稍涩,卿勿嫌。”铨奏曰:
“太上退闲,陛下御字,正当勉力恢复,然此孝养,亦宜时有。”上曰:“卿真
忠臣也,汉之汲黯,唐之魏征,亦不过是。”上又问铨在海南时所作诗文,铨一
一奏对。时漏已四下,上又凭阑四望,顷之,天竺钟声已动,御苑已鸦噪矣。[
澹庵老人玉音问答]
○曾觌词
乾道三年三月初十日,上遣使至德寿宫春天知太上:“连日天气甚好,欲一
二日间,恭请车驾幸聚景园看花,取自圣意选定一日。”太上云:“传语官家,
备见圣孝,春和景明,正可游豫。但出去为看花,今本宫后园,亦有几株好花,
不若来日请官家过来闲看。”遂遣提举官,同到南内春天过遵依讫。次日,进早
膳后,车驾与皇后太子过宫,起居二殿讫。先至灿锦亭进茶,宣召知阁门并两府
以下六员侍宴,同至后苑看花。亦有小舟数十只,供应杂艺嘌唱鼓版蔬果,与湖
中一般。太上倚阑闲看,适有双燕掠水飞过,传旨令曾觌制词。遂进阮郎归云:
“柳阴庭院占风光。呢喃春画长。碧波新涨小池塘。双双蹴水忙。萍散漫,絮悠
。轻盈体态狂。为怜流去落红香。衔将归画梁。”既登舟,知阁张抡进柳梢青
云:“柳色初匀。馀寒似水,纤雨如尘。一阵东风,纹微皱,碧沼鳞鳞。仙娥
花月精神。奏凤管、鸾弦★新。万岁声中,九霞杯内,长醉芳春。”曾觌和进云:
“桃靥红匀。梨腮粉薄,鸳径无尘。凤阁凌虚,龙池澄碧,芳意鳞鳞。清时酒圣
花神。看内苑、风光又新。一部仙韶,九重鸾仗,天上长春。”各有宣赐。[乾
淳起居注]
○张抡词
淳熙六年春,车驾迎太上太后游聚景园,乘步辇至瑶津西轩。都管刘景进新
制兰舟曲,各赐银绢。是岁太上圣寿七十有三,上亲捧玉酒船,进太上酒,斟
酒入船,则船中人物花草俱动。太上饮尽,又至锦壁赏花。有牡丹十馀丛,各有
牙牌金字为记。又另采数千朵,插水精玻璃天清汝窑金瓶中。太上前,又独设沉
香桌,列白玉碾花商尊,高三尺,径一尺三寸,上插照殿红十五枝。随驾各宫皆
赐两面翠叶滴金牡丹御书扇,沉香为柄。知阁张抡进壶中天一阕云:“洞天深处
赏娇红,轻玉高张云幕。国艳天香相竞秀,琼蕊清光如昨。露洗妖妍,风传馥郁,
云雨巫山约。春浓似酒,五云台榭楼阁。圣代治定功成,一尘不动,四境无鸣柝。
屡有丰年天助顺,基叶增隆山岳。两世明君,千秋万岁,永享升平乐。东皇呈瑞,
更无一片花落。”[西湖志馀]
○吴琚词
淳熙八年元日,上坐紫宸殿,引见讫,即率皇后、皇太子、太子妃至德寿宫
行朝贺礼。未初,雪大下,正是腊前。太上、官家大喜云:“今年正欠些雪,可
谓及时。”太上云:“雪却甚好,但恐长安有贫者。”上奏云:“已令有司比去
年倍数支散矣。”又移至明远楼,张灯进酒。节使吴琚进喜雪水龙吟词云:“紫
皇高宴仙台,双成戏击琼苞碎。何人为把,银河水翦,甲兵都洗。玉样乾坤,八
荒同色,了无尘医。喜冰消太液,暖融鹊,端门晓班初退。圣主忧民深意,转
鸿钧、满天和气。太平有象,三宫二圣,万年千岁。双玉杯深,五云楼迥,不妨
频醉。细看来、不是飞花,片片是,丰年瑞。”太上大喜,赐镀金酒器二百两、
细色段疋、复古殿香、羔儿酒等。太后命本宫歌版色歌此曲进酒,太上尽醉。一
更后,宣轿儿入便门,上亲扶上辇不宫。[乾淳起居注]
○曾觌月词
淳熙九年八月十五日,驾过德寿宫起居,太上留坐看月。晚宴香远堂,堂东
有万岁桥,大池十馀亩,皆是千叶白莲。凡御榻、御屏、酒具、香奁器用,并用
水精。南岸列女乐。待月初上,箫韶齐举,缥缈相应,如在霄汉。既入座,乐少
止。太上召刘贵妃,令独吹白玉笙霓裳中序,上自起执玉杯奉两殿酒,并以累金
嵌宝碗杯盘等物赐贵妃。侍宴官开明府曾觌恭进壶中天慢一首云:“素飚碧,
看天卫,稳送一轮明月。翠水瀛壶人不到,比似世间秋别。玉手瑶笙,一时同色,
小按霓裳叠。天津桥上,有人偷记新阕。当日谁幻银桥,阿瞒儿戏,一笑成痴绝。
肯信群仙高宴处,移下水精宫阙。云海尘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何劳玉斧,
金瓯千古无缺。”上皇大喜曰:“从来月词不曾用金瓯事,可谓新奇。”赐金束
带紫番罗水晶注碗一副。上亦赐宝盏古香。至一更五点还内,是夜隔江西兴,亦
闻天乐之声。[同上]
○吴琚观潮词
淳熙十年八月十八日,上诣德寿宫恭请两殿往浙江亭观潮,百戏撮弄等各呈
伎艺。太上喜见颜色曰:“钱塘形胜,东南所无。”上起奏曰:“钱塘江潮,亦
天下所无有也。”太上宣谕侍宴官,令各赋酹江月一曲,至晚进呈,太上以吴琚
为第一。其词云:“玉虹遥挂,望青山隐隐,一眉如抹。忽觉天风吹海立,好似
春霆初发。白马凌空,琼鳌驾水,日夜朝天阙。飞龙舞凤,郁葱环拱吴越。此景
天下应无,东南形胜,伟观真奇绝。好是吴儿飞彩帜,蹴起一江秋雪。黄屋天临,
水犀云拥,看击中流楫。晚来波静,海门飞上明月。”两宫并有宜赐,至月上还
内。[同上]
○陈藏一撰词
庚申八月,太子请两殿幸本宫清霁亭,赏芙蓉木樨。韶部头陈盼儿,捧牙版
歌寻寻觅觅三句,上曰:“愁闷之词,非所宜听,可怜陈藏一撰一即景快活声声
慢。”[李祉陈盼儿传]
○洪迈词
绍兴间,洪景卢在临安试词科。三场毕,与数友同过抱剑街孙氏伎楼。夜月
如昼,正凭阑抚几,两烛结花,灿若连珠。孙氏黠慧,白坐中客曰:“今夕桂魄
皎洁,烛花呈祥,诸君较艺兰省,高掇无疑,请各赋一词,为他日佳话。”座中
有何自明,即操笔作浣溪沙词云:“草草杯盘访玉人。灯花呈喜座添春。邀郎觅
句要清新。黛浅波娇情脉脉,云轻柳弱意真真。从今风月属闲人。”众传观赏叹,
恨其末句失意。景卢作临江仙词云:“绮席留欢欢正洽,高楼佳气重重。钗头小
篆烛花红。直须将喜事,来报主人公。桂月十分春正半,广寒宫殿葱葱。娥相
对曲兰东。云梯知不远,平步蹑东风。”孙满酌一觥劝洪曰:“此瑞殆为君设也,
必高中矣。”已而景卢果奏名赐第。[词苑]
○俞国宝词
淳熙间,御舟过断桥,见酒肆屏风上有风入松词云:“一春常费买花钱。日
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歌舞,绿杨影里秋千。
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得春归去,馀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扶
残醉,来寻陌上花钿。”高宗称赏良久,宣问何人所作,乃大学生俞国宝也。
“重扶残醉”,原词作“重携残酒”。高宗笑曰:“此句不免寒酸气。”因改为
“扶残醉”,即日予释褐。[中兴词话]
○岳飞词
武穆贺讲和赦表云:“莫守金石之约,难充壑之求。”故作词云:“欲将
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盖指和议之非也。又作满江红,忠愤可见,
其不欲等闲白了少年头,足以明其心事。[话腴]
○韩世忠词
韩蕲王生长兵间,未尝知书,晚岁忽若有悟,能作字及小词。一日,至香林
园,苏仲虎尚书方宴客,王径造之,宾主欢甚,尽醉而归。明日,王饷以羊羔,
且手书二词遣之。其临江仙云:“冬日青山潇洒静,春来山暖花浓。少年衰老与
花同。世间名利客,富贵与穷通。荣华不是长生药,清闲不是死门风。劝君识取
主人公。单方只一味,尽在不言中。”其南乡子云:“人有几多般。富贵荣华总
是闲。自古英雄都是梦,为官。宝宝妻儿宿业缠。年事已衰残。须鬓苍苍骨髓乾。
不道山林多好处,食欢。只恐痴迷误了贤。”[西湖志馀]
○叶梦得水调歌头
叶梦得九月望日,与客习射西园,病不能射,因作水调歌头以寄意云:“霜
降碧天净,秋事促西风。寒声隐地初听,中夜入梧桐。起瞰高城四顾,寥落关河
千里,一醉与君同。叠鼓闹清晓,飞骑引雕弓。岁将晚,客争笑,问衰翁。平生
豪气安在,走马为谁雄。何似当筵虎士,挥手弦声响处,双雁落遥空。老矣真堪
惜,回首望云中。”[词苑]
○辛弃疾鹧鸪天
党怀英、辛弃疾少同舍,属金国初乱,辛率数千骑南渡显于宋,党在北擢第
入翰林,二公皆有荣宠。后辛退闲,有鹧鸪天词云:“壮岁旌旗拥万夫。锦鞯空
骑渡江初。燕兵夜捉银胡录,汉箭朝飞金仆姑。思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
须。都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郊种树书。”盖纪其少年事也。[归潜志]
○辛弃疾摸鱼儿
辛稼轩摸鱼儿春晚词云:“更能消几番风雨。春又归去。惜春常怕花开
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
勤画檐珠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
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
阑,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其词可谓怨之至矣。闻寿王见此词,颇不悦;然
终不加罪,若遇汉、唐,宁不贾种豆、种桃之祸哉。[鹤林玉露]
○辛弃疾祝英台近
京畿有二漕,一吕,一吕正己。家诸姬甚盛,必约正己通宵饮。吕婆一
日大怒,逾墙詈之,子一弹碎其冠。事彻孝皇;两漕即日罢。吕婆有女事辛幼
安,以微事触怒逐之。今稼轩桃叶渡词因此而作。[贵耳录]
[按:稼轩祝英台近有“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之句。]
○辛弃疾苦萨蛮
南渡初,金人追隆太后御舟,至江西造口不及而还。辛稼轩过其地,有感
赋菩萨蛮词曰:“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是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词苑]
○辛弃疾破阵子
陈亮过稼轩,纵谈天下事,亮夜思幼安素严重,恐为所忌,窃乘其厩马以去。
幼安赋破阵子词寄之,词云:“醉里桃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古今词话]
○刘子九日词
刘子,晦庵之师,以承务郎通判兴化军,辞归,隐武夷山。有九日蓦山溪
词云:“浮烟冷雨,此日还重九。秋去又秋来,但黄花、年年依旧。平台戏马,
无处问英雄,茅舍小,竹篱疏,兀坐空搔首。客来何有。草草三杯酒。一醉尤缘
空,休贪他、金印如斗。病翁老矣,谁共赋归欤,芟陇麦,网溪鱼,未落他入后。”
[屏山集]
○黄公度词
黄公度以第一人登第,为赵忠简所器,而秦桧颇衔之。及召赴行在,知非当
路意,而迫于君命,故作青玉案词,有云:“欲倩归鸿分付与。鸿飞不住。倚阑
无语。独立长天暮。”盖去就早定矣。[知稼翁集跋]
○张孝祥词
张于湖尝舟过洞庭,月照龙堆,金沙荡射,公得意命酒,倡歌所作词,呼群
吏而酌之,曰:“亦人子也。”其坦率皆类此。[四朝闻见录]
○张孝祥多景楼赋词
张于湖知京口,王宣子代之。多景楼落成,于湖为大书楼扁,公库送银二百
两为润笔,于湖却之,但需红罗百匹。於是大宴合乐,酒酣,于湖赋词,命伎合
唱甚欢,遂以红罗百匹犒之。[癸辛杂识]
○张孝祥满江红词
于湖玩鞭亭,晋明帝觇王敦营垒处。自温庭筠赋诗后,张文潜又赋于湖曲以
正湖阴之误,词皆奇丽警拔,脍炙人口。张安国赋满江红云:“千古凄凉,兴亡
事、但悲陈迹。凝望眼,吴波不动,楚山丛碧。巴滇绿骏追风远,武昌云旆连天
赤。笑老奸、遗臭到如今,留空壁。边书静,烽烟息。通轺传,销锋镝。仰太平
天子,圣明无敌。蹙踏扬州开帝里,渡江天马龙为匹。看东南、佳气郁,传
千亿。”虽间采温、张语,而词气亦不在其下。[吴礼部诗话]
○张孝祥词调妙常
宋女贞观陈妙常尼年二十馀,姿色出群,诗文俊雅,工音律。张于湖授临江
令,宿女贞观,见妙常,以词调之,妙常亦以词拒于湖。后与于湖故人潘法成私
通情洽,潘密告于湖,以计断为夫妇,即俗传玉簪记是也。[古今女史]
[裴按:陈妙常拒张于湖词云:“清静堂前不卷帘。景悠然。闲花野草漫连
天。莫胡言。独坐洞房谁是伴。一炉烟,闲来窗下理琴弦。小神仙。”是初蓉集。]
○陈济翁蓦山溪词
陈济翁南渡遗老,有蓦山溪词云:“去年今日,从驾游西苑。文彩压金波,
看水戏、鱼龙曼衍。宝津南殿。宴坐近天颜,金杯酒,君王劝。头上宫花颤。六
军锦秀,万骑穿杨箭。日暮翠华归,拥钧天、笙歌一片。如今关外,千里未归人,
前山雨,西楼晚。望断思君眼。”此词天下歌之。舍人张孝祥以廷试第一,移知
潭州。因宴客,妓有歌之者,至“金杯酒,君王劝。头上宫花颤。”张之首不觉
自为摇动者数四。坐客忍笑指目者甚多,而张不知也。[能改斋漫录]
○张元送胡铨词
张元以送胡铨及寄李纲词坐罪,皆金缕曲也,元以此得名。其送铨词云: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禾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曲黄流乱注。
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莫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凉
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澹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
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百明珠]
○周必大赠歌者词
周必大在点绛唇词,赠歌者小琼作也。“秋夜乘槎,客星容到天孙渚。眼波
微注。待许牵牛渡。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谱。期无误。几年一遇。莫讶周郎愿。”
[词苑]
○左与言词
左与言策名之后,入钱塘幕府。时乐籍有名姝张芸女名浓者,色艺妙天下,
与言甚眷之。如“盈盈秋水,澹澹春山”,及“帷云剪水,滴粉搓酥”之句,皆
为浓而作。当时都人有“晓风残月柳三变,滴粉搓酥左兴言”之对。其人物风流,
可以想见。ㄈ扰之后,浓委身於立动大将家,易姓章,疏封大国。绍兴中,左因
觅官赴阙下,暇日行天竺两锋间。忽逢车舆甚盛,中一丽人,褰帘顾左而颦曰:
“如今若把菱花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视之,乃浓也。与言醒然有悟,即拂衣
东渡为浮屠。[王仲言]
[裴按:浓当作。三朝北盟会编,张俊妾张,钱塘名伎也。改姓章,知
书,尝代俊文字,封荣国夫人。又清波杂志,尝得一诰词云:朕眷礼勋臣,既亟
异姓,王之贵,疏恩私室,并侈如夫人之荣,以尔修态横生,芳性和适云云。绍
兴权外制某人行。]
○刘过别稼轩词
刘过字改之,吉州大和人也。性疏豪好施,辛稼轩客之。稼轩帅淮时,改之
以母告归,囊橐萧然。是夕,稼轩与改之微服纵登倡楼,适一都吏命乐饮酒,不
知为稼轩也,命左右逐之,二公大笑而归。即以为有机密文书唤某都吏,其夜不
至,稼轩欲籍其产而流之。言者数十,皆不能解,遂以五千缗为改之母寿,请言
于稼轩。稼轩曰:“未也。”令倍之,都吏如数增作万缗,稼轩为买舟于岸,举
万缗于舟中。戒曰:“可即行,无如常日轻用也。”改之作念奴娇为别稼轩云:
“知音者少,算乾坤许大,著身何处。直待功成方肯退,何日可寻归路。多景楼
前,垂虹亭下,一枕眠秋雨。虚名相误。十年枉费辛苦。不是奏赋明光,上书北
阙,无惊人之语。我自忙天不肯,嬴得衣裾尘土。白璧堆前,黄金买笑,付与
君为主。莼鲈江上,浩然明日归去。”改之又号龙州,太和邑称也。[江湖纪闻]
○刘过唐多令
刘改之过以诗名江左,放浪吴、楚间。辛稼轩守京口,登多景楼,刘敝衣曳
履而来。辛命赋雪。以难字为韵。刘吟云:“功名有分平吴易,贫贱无交访戴难。”
遂上武昌作唐多令云:“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
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都是新愁。欲
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刘此词,楚中歌者竞唱之。[词苑]
○某教授词
杨诚斋帅某处,有教授狎一官伎,诚斋怒黥伎之面,将遣之。教授酌酒与伎
别,赋眼儿媚云:“鬓边一点似飞鸦。莫把翠钿遮。三年两载,千扌闰百就,今
日天涯。奈杨花又逐东风去,随分落谁家。若还忘得,除非睡起,不照菱花。”
诚斋知教授能词,即举伎送之。或曰:帅为孟之经,教授为陈诜,非诚斋也。
[词苑]
○郡守宴杨万里
杨万里为监司时,巡历至一郡,郡守宴之。官伎歌贺新郎词以送酒,其中有
“万里云帆何时到”之句。杨遽曰:“万里昨日到。”守惭责其伎。[行都纪事]
○范成大谒金门
范成大行宜春道中,见野塘春水可喜,有怀旧隐,作谒金门词云:“塘水碧。
仍带麴尘颜色。泥泥纹无气力。东风如爱惜。恰似越来溪侧。也有一双。
只欠柳丝千百尺。系船春弄笛。”成大出使回,每思石湖,故言之悒悒如此。
[杨千庵]
○范成大澄怀录
范石湖云:“淳熙己亥重九,与客自阊门舟径横塘,宿雾一白,垂垂欲雨。
至采云桥,氛翳害然,晴日满空,风景闲美,无不与人意会。四郊刈熟,露积如
缭垣,田家妇子著新衣,略有节物。挂帆溯越来溪,潦收渊澄,如行玻璃地上。
菱花虽瘦,尚可采撷。机棹石湖,叩柴荆,坐千岩观下。菊丛中大金钱一种,已
烂漫香,正午薰入酒杯,不待轰饮,已有醉意。其旁丹桂二亩,皆盛开,多栾
枝,芳气尤不可耐。携壶渡石梁,登姑苏后台,跻攀勇往,谢去巾舆筇杖,石棱
草滑,皆若飞步。山顶正平,有坳堂藓石可列坐,相传为吴故宫闲台别馆所在。
其前湖光接松陵,独见孤塔之尖。少北墨点一螺,为昆山。其后西山竞秀,萦青
丛碧,与洞庭林屋相宾。大约目力逾百里,具登高临远之胜。始余使虏,是日过
燕山馆,尝赋水调首句云:‘万里汉家使。’后每自和。桂林云:‘万里汉都护。’
成都云:‘万里桥边客。’明年,徘徊药市,颇叹倦游,不复再赋,但有诗云:
‘年来厌把三边酒,此去休哦万里诗。’今年幸甚,获归故园,偕邻曲二三子,
酬酢佳节于乡山之上,乃复用旧韵首句云:‘万里吴船舶,归访菊篱秋。’”[
澄怀录]
○游次公词
范石湖坐上客有谭刘婕妤事者,公与客约赋词。游次公子明倚金缕曲先成,
公不复作,众亦敛手。词云:“暖霭烘晴。锁垂杨、笼池罩阁,万丝千缕。池
上晓光分宿雾。日近群芳易吐。寻并蒂、阑连凝伫。不信钗头双凤去,奈宝刀、
被妾先留住。天一笑,兹花妒。阿娇好在金屋贮。甚秋风、易得萧疏,扇鸾尘污。
一自昭阳宫闭后,墙角土花无数。况多病、情伤幽素。百花台上空雨露。望红云、
杳杳知何处。天尺五,去无路。”[竹山漫录]
○德寿赐婉仪词
德寿宫刘妃,临安人。入宫为红霞帔,后拜贵妃。又有小刘妃者,以紫霞帔
转宜春郡夫人,进婕妤,复封婉仪,皆有宠宫中。号妃为大刘娘子。婉仪入宫时,
年尚幼,德寿赐以词云:“江南柳,Й绿未成阴。攀折尚怜枝叶嫩,黄鹂飞上
力杂禁。留取待春深。”[周综辇下纪事]
○陆游游摩诃池词
范致能帅蜀,陆务观在幕府,主宾酬倡,人争传诵之。陆尝春日游摩诃池上,
作水龙吟云:“摩诃池上追游路,红绿参差春晓。韶光妍媚,海棠如醉,桃花欲
暖。挑菜初间,禁烟将近,一城丝管。看金鞍争道,香车飞盖,争先占、新亭馆。
惆怅年华暗换。黯消魂、雨收云散。镜奁掩月,钗梁折凤,秦筝斜雁。身在天涯,
乱山孤垒,危楼飞观。叹春来、只有杨花,和恨向、东风满。”又在王忠州席上
作玉蝴蝶云:“倦客平生行处,坠鞭京洛,解潇湘。此夕何年,来赋宋玉高唐。
秀帘开、香尘乍起,莲步稳、银烛分行。暗端相。燕羞莺妒,蝶扰蜂忙。难忘。
芳樽频劝,峭寒新退,玉漏犹长。几许幽情,只愁歌罢月侵廊。欲归时、司空笑
问,微近处、丞相嗔狂。断人肠。假饶相送,上马何妨。”[词苑]
○陆游钗头凤
放翁娶唐氏女,伉俪相得,而弗获於姑,陆出之。后改适同郡赵士程,春日
出游,相遇於禹迹寺南之沈园,唐语其夫为致酒肴。陆怅然赋钗头凤词云:“红
酥手,黄藤酒,满城春 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
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唐亦和之,未几怏怏卒。放翁复过沈园赋诗云:“落日城头画角哀。
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见惊鸿照影来。”[耆旧续闻]
○陆游风入松
陆放翁在蜀日,曾有所盼。尝赋诗云:“碧玉当年未破瓜。学成歌舞入侯家。
如今憔悴蓬窗底,飞上青天妒落花。”出蜀后,每怀旧游,多见之题咏。有云:
“金鞭珠弹忆佳游。万里桥西罨画楼。梦倩晚风吹不断,书凭归雁寄无由。镜中
颜发今如此,席上宾朋好在否。箧有吴笺三百个,拟将细字写春愁。”又云:
“裘马清狂锦水滨。最繁华地作闲人。金壶投箭销长日,翠袖传杯领好春。幽鸟
语随歌处拍,落花铺作舞时茵。悠然自适君知否,身与浮名孰是亲。”仍以前诗
隐括作风入松云:“十年裘马锦江滨。酒隐红尘。黄金选胜莺花悔,倚疏狂、驱
使青春。吹笛鱼龙尽出,题诗风片俱新。自怜华发满纱巾。犹是官身。凤楼曾记
当年语,问浮名、何以身亲。欲写吴笺说与,这回真个闲人。”[词苑丛谈]
○姜夔扬州慢
姜尧章扬州慢自叙云:“淳熙丙申,至日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
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
自度此曲云:‘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自吴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
赏,算如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
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连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白石道人歌曲]
○姜夔暗香疏影
“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徵新声,作此两曲,石
湖把玩不已,使二妓习之,音节谐婉,乃命之曰暗香、疏影。”其暗香词云: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
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
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
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其疏影词云:“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
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
南江北。想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触。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
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却又怨、玉宠哀
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同上]
○姜夔垂虹赋诗
小红,范成大青衣也,有色艺。成大请老,姜夔指之。一日,授简徵新声,
夔制暗香、疏影两曲,成大使二伎歌之,音节清婉。成大寻以小红赠之。其夕大
雪,过垂虹,赋诗曰:“自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
回首烟波十里桥。”夔喜自度曲,吹洞箫,小红辄歌而和之。夔卒于杭州,范挽
诗曰:“所幸小红方嫁了,不然啼损马塍花。”宋时花药出东西马塍,皆名人葬
处,夔葬此故云。[研北杂志]
○姜夔庆宫春
“绍熙辛亥除夕,予别石湖归吴兴,雪后夜过垂虹,尝赋诗云:‘笠泽茫茫
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后五年冬,复
与俞商卿、张平甫、朴翁自封愚同载,诣梁溪。道经吴松,山寒天迥,云浪四
合。中夕相呼步垂虹,星斗下垂,错杂渔火,朔吹凛凛,卮酒不能支。朴公以衾
自缠,犹相与行吟,因赋庆宫春一阕云:‘双浆莼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
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伤心重见,
依约眉山,黛痕低压。采香径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垂虹西望,飘然引
去,此兴生平难遏。酒醒波远,政凝想、明素 。如今安在,唯有阑干,伴人
一霎。’”[澄怀录]
○姜夔寿张平甫词
“予与张平甫,自南昌同游西山玉隆宫,止宿而返,盖乙卯三月十四日也。
是日即平甫初度,因买酒茅舍,并坐古枫下。古枫,旌阳在时物也。旌阳尝以草
履悬其上,士人以履为ハ,因名挂ハ枫。苍山四围,平野尽绿,隔涧野花红白,
照影可喜,使人采撷以藤纠缠著枫上。少焉月出,大如黄金盆,逸兴横生,遂成
痛饮,午夜乃寝。明年,平甫初度,欲治舟往封禺松竹间,念此游之不可再也,
歌以寿之。‘曾共君侯历聘来。去年今日踏莓苔。旌阳宅里疏疏磬,挂ハ枫前草
草杯。呼旨酒,摘青梅。今年官事莫徘徊。移家径入蓝田县,急急船头打鼓催。’”
[白石道人歌曲]
○姜夔浣溪沙
“予女须家沔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春水方生,浸数十里。冬寒沙露,
衰草入云。丙午之秋,予与安甥或荡舟采菱,或举火兔,或观鱼下,山行
野吟,自其。凭虚怅望,因赋浣溪沙一阕云:‘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
鹘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
匆。’”[同上]
○姜夔安远楼词
“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予去武昌十
年,故人有泊舟鹦鹉洲者,闻小姬歌此词,问之,皮颇能道其事。还吴,为予言
之,兴怀昔游,且伤今之离索也。词云:‘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初赐。
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
粉香吹下,夜寒风细。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
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
秋霁。’”[同上]
○姜夔惜红衣
“予客武陵,湖北宪治在焉。古城野水,乔木参天。予与二三友日荡舟其间,
薄荷花而饮,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秋水且涸,荷叶出地寻丈。因列坐其下,上
不见日,清风徐来,绿云自动。间於疏处,窥见游人画船,亦一乐也。来吴兴,
数得相羊荷花中,又夜西湖,光景奇绝,故以此句写之。‘闹红一舸,记来时、
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识,水佩风裳无数。翠叶招凉,玉容销酒,更酒菰
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
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
几回沙际归路。’”[同上]
○姜夔百宜娇
尧章尝寓吴兴张仲远家,仲远屡出外,其室人知书,宾客通问,必先窥来礼,
性颇炉。尧章戏作百宜娇词以遗仲远云:“看垂杨迷苑,杜若吹沙,愁损未归眼。
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翠尊共款。听艳歌、郎意先感。便携手、
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竟为听见。仲远归,莫能辨,则受其指爪损面,至
不能出外云。[耆旧续闻]
○张枢宫词
张枢斗南践扬朱华,为宣词令阖门簿书,详知朝仪典故。其姑缙云夫人承恩
穆陵,因得出入九禁,备见一时宫中燕幸之事。赋宫词七十首,尽战当时盛际,
非其他想像而为者。其一云:“晚凉开燕近中秋。香染金风倚桂楼。花月新篇初
唱彻,内人传旨索歌头。”原注:穆陵制花月篇。[同上]
○又新柳枝词
昔与又新萍聚行都,一日出游湖上;约各倚绮罗香慢,和周公谨十景乐府。
又新即席上立成十解,予研思苦索,未克就一调而罢。又新馀兴未已,复成柳枝
词八绝,余益敛手叹服。事往已二十馀霜矣,今览稿中,无一存者。逸与删与音
书寥阔,皆不可得而知也。予尚记其柳词之一云:“摇曳烟条马首迎。绿阴浓处
护莺声。离人不到苏是畔,玉笛何须谱渭城。”[王奕]
○徐君宝妻词
岳州徐君宝妻被掠来杭,居韩蕲王府。主者数欲犯之,因告曰:“俟妾祭先
夫,然后为君妇。”主者喜诺。乃焚香再拜,题词一阕于壁上,投池中死。其词
云:“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宜政风流。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一旦刀兵
齐举,旌旗拥、百尤貅貔。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清平三百载,典章
文物,扫地都休。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破镜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
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辍耕录]
○蒋兴祖女题壁词
金人犯阙,武阳令蒋兴祖死之。其女被掳至雄州驿,题减字木兰花於壁云:
“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飞鸿过也。百结愁
肠无昼夜。渐近龙山。回首乡关归去难。”蒋乃靖康间泊西人。[梅间诗话]
○美奴词
陆敦礼侍儿名美奴,善口占小词,每乞韵於座,顷刻成章。敦礼令掌文翰。
其卜算子词云:“送我出东门,乍别长安道。两岸垂杨锁暮烟,正是秋光老。一
曲占阳关,莫惜金尊倒。君向潇湘我向秦,鱼雁何时到。”如梦令云:“日暮马
嘶人去。船逐清波东注。后夜最高楼,还肯思量人否。无绪。无绪。生怕黄昏疏
雨。”[苕溪渔隐]
○陆淞瑞鹤仙
南渡初,南班宗子寓居会稽,为近属士,园亭甲于浙东。一时坐客,皆骚人
墨士,陆子逸尝与焉。士有侍姬盼盼者,色艺殊绝,公每属意焉。一日宴客偶睡,
不与捧觞之例。陆因问之,士即呼至,其枕痕犹在脸。公为赋瑞鹤仙,有“脸霞
红印枕”之句。一时盛传,逮今为雅唱。后盼盼亦归陆氏。[耆旧续闻]
○熊进德竹枝词
西湖之盛於唐,至宋南渡建都,则游人士女,画舫笙歌,日费千金,时人目
为销金窝,相传到今。上饶熊进德竹枝词云:“销金窝连码瑙坡。争似侬家春最
多。蝴蝶满园飞不去,好花红到剪春罗。”词旨幽婉可玩。予昨游宝叔山,天然
阁上诸作,惟苏吴杜庠一联,深惬予意。其词云:“分明似镜凭谁铸,多少黄金
向此销。”与销金窝同意。[禅寄笔谈]
●卷十四•纪事五
○康与之大圣乐
朱晦庵为仓使时,某郡太守遭捃摭,几为按治,忧惶百端。未几,晦庵易节
他路,有寄居官署者,因召守饮,出宠姬,歌大圣乐云:“千朵奇峰,半轩微雨,
晓来初过。渐燕子引教雏飞,萏菡暗薰,芳草池面凉多。浅斟琼卮浮绿蚁,展湘
簟、双纹生细波。轻纨举动,团圆素月,仙桂婆娑。临风对月恣乐,便把、千金
邀艳娥。幸太平无事,击坏鼓腹,携酒高歌。富贵安居,功名天赋,争奈皆由时
命呵,休眉锁,问朱颜去了,还更来麽。”太守听“朱颜去了”句,不觉起舞。
[轩渠后录]
○严蕊词
天台营伎严蕊,有才名。唐与正为守,尝命赋红白桃花蕊,作忆仙姿一阕云: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
在武陵微醉。”与正赏之双缣。后朱晦庵以节使行部至台,欲摭与正之罪,指其
尝与蕊滥。蕊虽备极楚,而一语不及唐。狱吏好言诱之。蕊曰:“身为贱伎,
纵与太守滥,亦不至死罪,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也。”系狱两月,
声价愈腾,至彻阜陵之听。未几,朱公改除,而岳霖为宪,怜其无辜,猝命作词。
蕊口占卜算子云:“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风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即日判令从良。[
词苑]
○严次山词
赵汝愚题鼓山寺云:“几年奔走压尘埃。此日登临亦快哉。江月不随流水去,
天风常送海涛来。”朱晦庵摘其中“天风”“海涛”四字题扁,人莫知为赵公诗
也。严次山有水龙吟词题壁云:“飚车飞上蓬莱,不须更跨琴高鲤。砉然长啸,
天风鸿洞。云涛无际。我欲乘桴,从兹浮海,约任公子。办虹竿千丈,辖钩五十,
亲点对、连鳌饵。谁榜佳名空翠。紫阳仙去奇箕尾。银钩铁画,龙凤翥,留人
间世。更忆东山,登临一曲,暗г襟泪。到而今幸有,高亭遗爱,寓甘棠意。”
此词前段言江山景,后段紫阳仙去指朱文公,东山甘棠指赵公也。赵诗、朱字、
严词,可谓三绝。[词品]
○赵汝愚题丰乐楼
赵汝愚有题丰乐楼柳梢青词云:“水月光中,烟霞影里,涌出楼台。空外笙
歌,人间笑语,身在蓬莱。天香暗逐风回。正十里、荷花尽开。买个轻舟,山南
游遍,北山归来。”汝愚谪后,朱晦庵叹宗臣去国,注楚辞以哀之。[宋名家词
评]
○谢希孟词
谢希孟,陆象山门人也。少豪俊,与伎陆氏狎,象山屡责之,希孟但敬谢而
已。他日,复为伎造鸳鸯楼,象山又以为言。希孟谢曰:“非特建楼,且为作记。”
象山喜其文,不觉曰:“楼记云何。”即占首句云:“自逊抗机云之死,而天地
英灵之气,不钟於男子,而钟於妇人。”象山默然,知其侮已也。一日在伎所,
恍然有悟,不告而行。伎追送江浒,悲恋涕泣。希孟不顾,取领巾书一词与之云:
“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你自归家我自归,说著如何过。我断不思量,你莫
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其词勇决,真象山门下之利根也。[
古今词话]
○汪彦章词
汪彦章为张邦昌雪罪表云:“孔子从佛之召,本为尊周。纪信乘汉王之车,
盖将诳楚。”其颠倒是非,助奸佑逆,不足言也。乃其词自佳。尝见画舫有映帘
而观者,仅露其额,赋醉落魄云:“小舟帘隙。佳人半露梅妆额。绿云低映花如
刻。却似秋宵,一线银蟾白。髻儿梢朵香红扌力。钿蝉隐隐摇金碧。春山秋水浑
无迹。不露墙头,此子真消息。”[词苑]
○吴潜履斋诗馀
吴毅甫嘉定丁丑状元,为贾似道所陷,南迁岭表,有履斋诗馀行世。其送李
御带祺一词,“报国无门空自怨,济时有策从谁吐”,亦自道也。李祺号竹湖,
亦当时名士,所著有春秋王霸列国分纪。余得之市肆故书中,乃为传之。[词品]
○刘朔斋摸鱼儿朔斋刘振孙,知宛陵,毅夫丞相方闲居,刘日陪午桥之游。
后以召还,吴饯之郊外,刘赋摸鱼儿词为别。末云:“怕绿野堂连,刘郎去后,
谁伴老裴度。”毅夫为之挥泪,继遣一价追和此词,并侑以小奁,启之,精金百
星也。前辈怜才赏音如此。[齐东野语]
○吴潜贺新郎词
徐参政清叟,微时赠建宁伎唐玉诗云:“上国新行巧样花。一枝柳插鬓连斜。
娇羞未肯从郎意,故把芳容故故遮。”吴履斋丞相和以贺新郎词云:“可意人如
玉。小帘栊、轻匀淡抹,道家妆束。长恨春归无寻处,全在波明黛绿。看冶叶倡
条浑俗。比似江海清有韵,更临风对月斜依竹。看不足,咏不足。曲屏半掩春山
簇。正轻寒、夜深花睡,半欹残烛。缥缈九霞光里梦,香在衣裳馥。又只恐铜
壶声促。试问送人归去后,对一奁、花影垂金粟。肠易断,恨难续。”[豹隐纪
谈]
○刘克庄赠王迈词
王迈丁丑第四人及第,刘后村贺启云:“声名早著,不数黄香之无双。科目
小低,犹压杜牧之第五。”又赠之词云:“天壤王郎,数人物、方今第一。谈笑
里、风霆惊坐,云烟生笔。落落元龙湖海气,琅琅董相天人策。”其重之如此。
[词苑]
○詹天游赠粉儿词
宋驸马杨震有十姬,名粉儿者尤胜。一日,招詹天游宴,出诸姬佐觞。天游
属意粉儿,口占浣溪沙词云:“淡淡青山两点春。娇羞一点口儿樱。一梭儿玉一
纟呙云。白藕香中见西子,玉梅花下遇昭君。不曾真个也消魂。”杨遂以粉儿赠
之曰:“请天游真个消魂也。”[同上]
○孙花翁贫困
季蕃贯开封,曾祖,祖可,父<敖页>武爵。季蕃少受祖泽,调监当不乐,
弃去,始婚於婺。后去婺游,留苏、杭最久。一榻之外无长物,躬爨而食,书无
乞米之帖,文无逐贫之赋,终其身如此。名重江浙,公卿间闻花翁至,争倒屣。
所谈非山水风月,一不挂目。长身袍,意度疏旷,见者疑为侠客异人。其倚声
度曲,公瑾之妙。散发横笛,野王之逸。奋袖起舞,越石之壮也。[刘后村孙花
翁墓志]
○刘克庄访梅绝句
宝庆初,史弥远废立之际,钱唐书肆陈起宗之能诗,凡江湖诗人,俱与之善,
刊江湖集以售。刘潜夫南岳藁与焉。宗之赋诗有云:“秋雨梧桐皇子府,春风杨
柳相公桥。”本改刘屏山句也。或嫁秋雨春风之句为敖器之所作,言者并梅诗论
列,劈江湖集版,二人皆坐罪。初,弥远议下大理逮治,郑丞相清之在琐闼,白
弥远中辍,而宗之坐流配。於是诏禁士大夫作诗,如孙花翁之徒,改业为长短句。
绍定癸巳,弥远死,诗禁解。潜夫为访梅绝句云:“梦得因桃却左迁。长卿为柳
忤当权。幸然不识桃并李,也被梅花累十年。”此可备梅花大公案也。[瀛奎律
髓]
○刘克庄清平乐
刘潜夫在维扬阵师文参议家,见舞姬妙绝,赋清平乐词云:“宫腰束素。只
怕能轻举。好筑避风台护取。莫遗惊魂飞去。一团香味温柔。笑颦俱有风流。贪
与萧郎眉语,不知舞错伊州。”[词苑]
○吴文英莺啼序丰乐楼在涌金门外,旧为众乐亭,又改耸翠楼,政和中改今
名。淳间,赵京尹与★重建,宏丽为湖山冠。又月池,立秋千,梭门植花木,
扌数亭,春时游人繁盛,旧为酒肆,以学馆致争,但为朝绅同年会拜会之地。
吴梦窗尝大书所作莺啼序於壁,一时为人传诵。[武林旧事]
○周密一萼红绍兴郡治在卧龙山上,蓬莱阁在郡设厅后,取元微之“我是玉
皇香案吏,谪居犹得近蓬莱”句也。名公多题咏,沈绅诗云:“玉铉相公颁瑞地,
金貂仙子挂冠乡。”钱公辅云:“一级一级烟云生,四面四面屏幛迎。”秦观诗
云:“路隔蓬莱三两水,门临南镇一千峰。”后有周公谨密题一萼红词云:“步
深幽。正云黄天淡,雪意未全休。鉴曲寒沙,茂林烟草,亻免仰古今悠悠。岁华
晚、漂零渐远,谁念我、同载五湖舟。磴古松斜,阴苔老,一片清愁。回首天
溽归梦,几魂飞西浦,泪洒东州。故国山川,故园心眼,还似王粲登楼。最负他、
秦鬟妆镜,好江山、何事此时游。为唤狂吟老监,共赋消忧。”[与地记胜]
○周密西湖词
都城自过收灯后,贵游巨室,争先出郊,谓之探春。水面画楫,栉比如鳞,
无行舟之路。游之次第,先南而后北,至午则尽入西泠桥里湖,其外几无一舸矣。
弁阳老人有词云:“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 色。”盖纪实也。[武林旧事]
[按:马臻霞外集春日游西湖诗:“画船过午入西泠。人拥孤山陌上尘。应
被弁阳摹写尽,晚来闲却半湖春。”]
○周密西江月
孤山路四圣延祥观,有韦太后沈香四圣像。小蓬莱阁、瀛屿堂、金沙井、六
一泉,花寒水洁,气象幽古三朝临幸。周密有咏延祥观拒霜西江月词云:“绿绮
紫缥步障,红鸾采凤仙城。谁将三十六陂春。换得两是秋锦。眼缬醉迷朱碧,
名花俊尝丹青。斜阳展尽赵昌屏。羞死舞鸾妆镜。”[武林旧事]
○张炎高阳台
张叔夏过钱塘西湖庆乐园,赋高阳台词自序云:“庆乐园,韩平原之南园也。
戊寅岁过之,有碑石在荆棘中,惟存古桂百馀,故末句有犹今视昔之感。其词曰:
‘古木迷鸦,虚堂起燕,欢游转眼惊心。南圃东窗,酸风扫尽芳尘,鬓貂飞入平
原草,最可怜、浑是秋阴。夜沈沈,不信归魂,不到花深。吹箫踏叶幽寻去,任
船依断石,袖里寒云。老桂悬香,珊瑚击碎无声。故园已是愁如许,抚残碑、又
却伤今。更关情,秋水人家,斜照西林。’”[复斋漫录]
○张炎念奴娇
“予载书往来山阴道中,每以事专,不能尽兴。戊子冬晚,与徐平野、王中
仙曳舟溪上,天空水寒,古意萧飒。中仙有词雅丽,平野作晋雪图,亦清逸可观。
余述此词,盖白石念奴娇鬲指声也。‘行行且止。把乾坤收入,蓬窗深里。星散
白鸥三四点,数笔横塘秋意。岸嘴冲波,篱根受叶,野迳通村市。疏风迎面,湿
衣原是空翠。堪叹敲雪门荒,争棋墅冷,苦竹鸣山鬼。纵使如今犹有晋,无复清
游如此。落日沙黄,远天云澹,弄影芦花外。几时归去,翦取一半烟水。”[山
中白云词]
○张炎意难忘
中吴车氏号秀卿,乐部中之翘楚者。歌美成曲,得其音旨,余每听辄爱叹不
能已,因赋意难忘一阕以赠。“风月吴娃。柳阴中认得,第二香车。春深妆减,
艳波转影流花。莺语滑,透纹纱。有低唱人夸。怕误却、周郎醉眼,倚扇佯遮。
底须拍碎红牙。听曲终雅奏,可是堪嗟。无人知此意,明月又谁家。尘滚滚,老
年华。付情与琵琶。更叹我、黄芦苦竹,万里天涯。”[山中白云词]
○张炎国香词
张叔夏国香词自序云:“沈梅娇,杭妓也。忽於京师见之,把酒相劳苦,犹
能歌周清真意难忘、台城路二曲,因属余纪其事。词成,以素罗书之。‘莺柳
烟堤。记未吟青子,曾比红儿。娇蕊弄香微透,鬟翠双垂。不道留仙不住,便无
梦、吹到南枝。相看两流落,掩面凝羞,怕说当时。凄凉歌楚调,袅馀音、不放
一朵云飞。丁香枝上,几度款语深期。拜了花梢淡月,最难忘、弄影寒衣。无端
动人处,过了黄昏,犹道休归。’”[能改斋漫录]
○张炎清平乐姑苏汾湖居士陆行直辅之有家伎,名卿卿,以才色见称。友人
张叔夏为作古清平乐以赠之云:“候虫凄断。人语西风岸。月落沙平流水漫。惊
见芦花来雁。可怜瘦损兰成。多情应为卿卿。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后二十一载,行直以翰林曲藉致政归,则叔夏、卿卿皆下世矣。行直作碧梧苍石
图,并书张词於卷端,且和之云:“楚天云断。人隔潇湘岸。往事悠悠江水漫。
怕听楼前新雁。深闺旧梦还成。梦中犹记怜卿。依约相思碎语,夜凉梧叶声声。”
[珊瑚网]
○李子永水调歌头
大江富池县,有甘宁将军庙,殿宇雄伟。行舟过之者,必具牺牲祗谒。李子
永尝自西下,舟次散花洲,有神鸦飞立墙竿,久之东去,即遇便风。晡时抵岸散
步,青蛇激箭而来,至舟尾不见。是夕舣泊,明日赛神。其前大楼七间尤壮伟,
郡守周少隐采东坡词语,扁为卷雪。子永作诗曰:“卷雪楼前万里江。乱峰卓立
森旗枪。上有甘公古祠宇,节制洪流掌风雨。甘公一去逾千年,至今忠气犹凛然。
我来再拜揽陈迹,斜阳白鸟横苍烟。”初题梁间时,本云英威凛然,如有人制其
肘,乃改为忠气。又赋望月水调歌头云:“危楼云雨上,其下水扶天。群山四合
飞动,寒翠落檐前。尽是秋清阑槛,一笑波翻涛怒,雪阵卷苍烟。炎暑去无迹,
清驶久翩翩。夜将阑,人欲静,月初圆。素娥弄影光射,空际绿蝉娟。不出濯缨
垂钓,唤取龙公仙贺,耕此万琼田。横笛望中起,吾意已超然。”及旦移舟,神
鸦青蛇,送至长风沙而止。[夷坚志]
[按:李子永名石,号兰陵人,尝为溧水令。]
○半闲堂词
度宗赐贾似道第於西湖上,似道扁宁名曰半闲,以停云水道人,每治事罢,
则入亭中打坐。有佞之者上唐多令词,大称似道意。议者谓其时乃圣哲驰惊而不
足之秋也,曾谓似道而以半闲自处乎。词云:“天上谪仙班。青牛初度关。幻出
蓬莱新院宇,花外竹,竹边山。轩冕傥来看。人生闲最难。算真闲,不到人间。
一半神仙先占取,留一半与公闲。”[古杭杂记]
○叶李词
似道当国,行公田关子法,民间苦之。钱塘叶太白李上书力诋,似道怒,黥
流岭南。及赦还,而似道有漳州之谪,遇诸涂,太白赠之词曰:“君来路。我归
路。来来去去何时住。公田关子竟何如,国事当时谁与误。雷州户。崖州户。人
生会有相逢处。客中颇恨乏蒸羊,聊赠一篇长短句。”[西湖志馀]
○无名氏题壁
贾秋壑既安置循州,有无名氏题其壁云:“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乐复
忧。西湖依旧流。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间一转头。人生放下休。”吴谓履斋
也。初,吴履斋循州安置,贾除刘宗中知循州,阴使害之。后贾亦循州安置,经
漳州木棉庵,为郑虎臣锤死。时贾客赵介如守漳州,致祭辞云:“呜呼履斋死蜀,
死于宗中。先生死闽,死于虎臣。”祗十八字而哀激之悃,无往不复之意,悉寓
其中。可与是词并垂。[同上]
○张淑芳词
张淑芳,西湖樵家女。理宗选妃日,贾似道匿为己妾,即德太学生百字令
中所指新塘杨柳也。有无名氏题壁云:“山上楼台湖上船。平章醉后懒朝天。羽
书莫报樊城急,新得蛾眉正少年。”淑芳亦知必败,营别业以Т迹焉。木棉之后,
自度为尼,罕有知者。词数阕,今录其浣溪沙云:“散步山前春草香。朱兰绿水
绕吟廊。花枝惊堕秀衣裳。或定或摇江上柳,为鸾为凤月中篁。为谁掩抑锁云窗。”
更漏子云:“墨痕香,红蜡泪。点点愁人离思。桐叶落,蓼花残。雁声天外寒。
五云岭,九溪坞。待到秋来更苦。风淅淅,水淙淙。不教蓬径通。”至今五云山
下九溪坞,尚有尼庵。[同上]
○岳珂登多景楼词
岳倦翁珂,忠武王孙,敷文阁待制霖子。管内劝农使,知嘉兴,历官户部侍
郎、淮东总领兼制置使。有登多景楼祝英台近云:“瓮城高,盘径近。十里笋舆
稳。欲驾还休,风雨苦无准。古来多少英雄,平沙遗恨,又总被、长江流尽。倩
谁问。因甚衣带中分,吾家自畦畛。落日潮头,漫写属镂愤。断肠烟树扬州,兴
亡休说,正愁尽、河山双鬓。”[京口三山志]
○尹焕唐多令尹梅津未第时,薄游苕籍中,适有所盼。后十年,问讯旧游,
则久为宗子所据,且育子,而犹挂名籍中。於是假之郡将,久而始来,颜色憔悴,
不足膏沐,相对若不胜情。梅津为赋唐多令云:“末转清商。溪声供夕凉。缓
传杯,催唤红妆。慢绾乌云新浴罢,帘拂地、水沈香。歌短旧情长。重来惊鬓霜。
怅绿阴,青子成双。说著前欢佯不睬,莲子、打鸳鸯。”[斋东野语]
○周晋点绛唇
弁端明园,本郡志南园,后归李宝谟,其后又归牟存斋。园中有硕果轩、元
学堂芳菲二亭、万鹤亭、桴舫斋、岷峨一亩宫。前枕大溪曰南漪小隐。周啸斋
晋有访南漪钓隐点绛唇词云:“午梦初回,卷帘尽放春愁去。昼长无侣。自封黄
鹂语。絮影香,春在无人处。移舟去。未成新句。一研梨花雨。”[癸辛杂志]
○张武子词
张武子尝自哦其诗曰:“客向愁中都老尽,留平楚伴销凝。”又哦其词云:
“昨日豆花篱下过,忽然迎面好风吹。独自立多时。”其大约可见矣。闭门读书,
室中无一物,性嗜诗,未尝强作,或终岁无一语。故所作必绝人,妻孥至不免饥
寒。或谓君子为岁晚计。君曰:“水禽有信天公者,食鱼而不能捕,凝立沙上,
它禽过,偶坠鱼於前,乃拾之,然未闻有饿死者。”其夷澹类此。[楼钥攻愧集]
○李曾伯词
江陵仲宣楼名,於祥符,复於绍兴。淳十年,贾公似道为制置使,重新
是楼。夏六月易镇全淮,覃怀李某继之如前画,半期告成。蜡月二十有五日,爰
集宾僚,置酒而落之。又有点绛唇词饯陈次贾云:“懒上危楼,楚江一望天无际。
漫游萍寄。莫挽东流水。一片秋光,直到山阴里。人还记。戍连归未。更忆鲈鱼
美。”[李曾伯可斋杂录]
[裴按:陈次贾名策,上虞人,以功授武阶,有仲宣楼赋摸鱼儿词,想即在
是楼落成之日也。词见周草窗绝妙好词。]
○潘廷坚词延平乐籍中,有能墨竹草圣者,潘廷坚为赋念奴娇美其书画。末
句“玉带悬鱼,黄金铸印,侯封万户。待从头缴纳君王,觅取爱卿归去。”余罢
袁守,归涂赴郡集,席间借观焉。[后山诗话]
○陈敬叟词
陈敬叟以庄,号月溪,有水龙吟词。“晚来江阔潮平,越船吴榜催人去。稽
山滴翠,胥涛溅恨,一襟离绪。访柳章台,问桃仙囿,物华如故。向秋娘渡口,
泰娘桥畔,依稀是、相逢处。窈窕青门紫曲,旧罗衣、新番金缕。仙音恍记,轻
扰慢,哀弦危柱。金屋难成,阿娇已远,不堪春暮。听一声杜宇。红殷丝老,
雨花风絮”。自注:“记钱塘之恨。”盖谢太后随元人北去事也。时太后年七十
馀,故有“金屋阿娇,不堪春暮”之句,惜其不能死难,有愧於符登之毛氏,宝
建德之曹氏多矣。[坚瓠集]
○苏雪坡词
苏雪坡赠杨直夫词云:“允文事业从容了。要岷峨人物,后先相照。见说君
王,曾有问,似此人才多少。”“况蜀珍、先已登庙朝。但侧耳、听新诏。”按
高宗尝问马骐曰:“蜀中人才如虞允文者有几。”马骐对曰:“未试为知,允文
亦试而后知也。”苏与杨、马皆蜀人。杨在眉山为甲族,直夫之妹通经学,比於
曹大家,嫁虞氏,生虞集为钜儒。其学无师,传於母氏也。此事蜀人亦罕知,故
著之。[辍耕录]
[圭璋案:此姚勉词,杨慎词品误以为苏雪坡词。原注作辍耕录亦误。]
○南湖园春宴
戚里郑君光锡语余:往岁赴张功甫南湖园春燕,置酒听莺亭。亭外垂柳数十
株,柔荑初绿。酒半,出家伎十馀辈,悉衣鹅黄宫锦半臂,并歌唐人柳枝词,作
贴地舞。歌竟,又易十余辈,悉衣浅碧蜀锦裙,手执柳枝,唱名流咏柳乐府。送
客诸伎笼灯者以百计。[薛梦桂荪壁琐言]
○张贺新郎
张功甫善填词,尝即席作贺新郎送陈退翁分教衡湘云:“桂隐传杯处。有
风流,千岩胜韵,太邱遗谱。玉季金昆霄汉侣。平步鸾坡挥尘。莫便驾、风风
烟渚。云动精神冲岳去。向君山、帝野锵韶。兰艺畹,吊湘楚。南湖老矣无襟
度。但尊前、踉将醉饮,帽花颠仆。只恐清时专文教,犹贷阴山狂虏。卧玉帐、
貔貅钲鼓。忠烈前勋赉万恨,望神恨、魏阙奔狐兔。呼翠袖,为君舞。”[同上]
○李莱老彭老兄弟词
李莱老、彭老兄弟,皆与草窗善。莱老题其词卷,有句云:“白发潘郎吟欲
醉。绿暗蘼芜千里。”彭老怀啸翁词有句云:“相对夜何其,泛剡清愁,买花芳
事,一卷新诗。”[词苑]
○何应龙绝句
予友临安何应龙子翔,诗多风怀之作,二韵小诗尤佳,酷似温岐。余最爱其
湖亭席上赠别邓双莲绝句云:“楼上佳人唱渭城。楼前杨柳绾离情。一声未是难
听处,最是难听第四声。”自注:“双莲能歌周美成兰陵王曲,并能ㄓ笛倚之。
衙前和顾前钧容直一辈人,皆从渠授技。周词瓦子中以方渭城三叠、旗亭送别,
并歌是词。”[李莱老二隐丛说]
○杨观我词
杨舜举观我,金华人,栗里翁本然之子,隐居不仕,父子一门,自为师友。
栗里善说经,观我精考史,均出王深宁尚书之门。他文辞亦工。观我於填词尤妙,
其钱唐有感浣溪沙云:“残照西风一片愁。疏杨画出六桥秋。游人不上十三楼。
有泪金仙还泣汉,无心玉马已朝周。平湖寂寂水空流。”玉马朝周,盖讥赵氏宗
室入仕本朝者。[姚云文江村话]
○赋湖上柳词
有倚八声甘州赋湖上柳者,末云:“想当年、龙舟凤昌,乐宸游、摇曳锦
风斜。伤心是,御香染处,树树栖鸦。”故国之感,写得凄惋如许。汤仲友云:
“其家西村,恢兵后所作。”[皆山楼馀话]
○卢祖皋题钓雪亭词
吴江三高祠前,有钓雪亭,盖渔人之窟宅也。卢申之题贺新郎一阕云:“挽
住风前柳。问鸱夷、当日扁舟,近曾来否。月落潮生无限事,零乱茶烟未久。漫
留得、莼鲈依旧。可是功名从来误,抚荒祠、谁继风流后。今古恨,一搔首。江
涵雁影梅花瘦。四无尘、雪飞云起,夜窗如昼。万里乾坤清绝处,付与渔翁钓叟。
又恰是、题诗时候。猛拍阑干呼鸥鹭,道他年、我亦垂纶手。飞过我,共尊酒。”
[芦蒲笔记]
○周晋清平乐
周晋有清平乐词云:“图书一室。香暖垂帘幕。花满翠壶薰研席。睡觉满窗
晴日。手寒不了残棋。篝香细勘唐碑。无酒无诗情绪,欲梅欲雪天时。”郭畀手
书此词,跋云:“大德十一年岁丁未十月初十日,客寓燕山,奔走暮归,黄尘满
面,挑灯读此词一过,想像江南,如梦中也。”[珊瑚纲]
○文信国南楼令
文信国被执北行,次信安,馆人供帐甚盛。信国达旦不寐,题词於壁,调寄
南楼令云:“雨过水明霞。潮回岸带沙。叶声寒、飞透窗纱。懊恨西风吹世换,
又吹我、落天涯。寂寞古豪华。乌衣又日斜。说兴亡、燕入谁家。只有南来无数
雁,和明月、宿芦花。”[耆旧续闻]
[圭璋案:此为邓剡词]
○易彦祥妻词
易彦祥,宁宗朝状元,初以优校为前廊,久不归。其妻作一翦梅词寄之云:
“染泪修书寄彦祥。贪却前廊。忘却回廊。功名成就不还乡。石做心肠。铁做心
肠。红日三竿未理妆。虚度韶光。瘦损容光。相思何日得成双。羞对鸳鸯。懒秀
鸳鸯。”[古杭杂记]
○连可久清平乐
连可久,江湖得道之士也。十二岁,其父携见熊曲肱,有渔父过前,令赋
渔父词。连应声作清平乐云:“阵鸿惊处。一网沉江渚。落叶乱飞如细雨。拨棹
不如归去。芦花轻微澜。蓬窗独自清闲。一觉游仙好梦,任他竹冷松寒。”曲
肱赠以诗,且谓此子富贵中留不住。后果为羽衣,往来西山。[词苑]
○白玉蟾自题词
白玉蟾,琼州人,有海子集。自言世间有字之书,无不过目。足迹半天
下,尝为朱晦庵题像,赋三台令词。其自题亦云:“千古蓬头跣足,一生服气餐
霞。笑指武夷山下,白云深处吾家。”后於鹤林羽化。[涌幢小品]
○白玉蟾过式昌词
白玉蟾居武夷山中,嘉定间诏徵赴阙。尝过武昌,赋酹江月怀古词云:“汉
江北泻,下长淮、洗尽胸中今古。楼橹横波征雁远,谁见鱼龙夜舞。鹦鹉洲云,
凤凰山月,付与沙头鹭。功名何处。年年惟见春絮。非不豪似周瑜,壮如黄祖,
亦逐秋风度。野花闲花无限恨,渺在西山南浦。黄鹤楼人,亦乌年事,江汉亭前
路。浮萍无据。水夫几度朝暮。”[能改斋漫录]
○严幼芳鹊桥仙
天台伎严幼芳,尝七夕宴坐。有谢元卿者,豪士也,固命之赋词,以己姓为
韵。酒方行,而成鹊桥仙云:“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
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
年期,想天上、方才隔夜。”元卿为之心醉,留其家半载,倾囊赠之而归。[词
苑]
○陈袭善词
宋有陈袭善者,游钱塘,与营伎周子文狎,挟之遍历湖山。后袭善去为河朔
掾,宿奉高驿,梦子文搴帏蹙,挽之不可,冉冉悲啼而没。久之得故人书云:
“子文死矣。”按其日,则宿奉高驿时也。既归,游鹫岭,作渔家傲以寄情云:
“鹫岭峰前栏独倚。愁眉促损愁肠碎。红粉佳人伤别袂。情何已。登山临水年年
是。常记同来今独至。孤舟晚湖光里。衰草斜阳无限意。谁与寄。西湖水是相
思泪。”[词苑]
●卷十五•纪事六
○谢处厚诗
海陵阅柳永望海潮词,有“三秋佳子,十里荷花”句,遂有立马吴山之志。
淳熙中,谢处厚诗云:“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
牵动长江万里愁。”余谓此不足以咎柳永也。惟一时士大夫妆点湖山,流连景物,
竟望中原为可恨耳。[鹤林玉露]
○海陵喜迁莺
海陵大举南侵,御前都统骠骑伟大将军韩夷雅将射雕军二万三千,围子细军
一万,先下两淮。临发,赐所制喜迁莺以为宠曰:“旌麾初举。正是力健,
嘶风江渚。射虎将军,落雕都尉,秀帽锦袍翘楚。怒磔戟髯争奋,卷地一声鼙鼓。
笑谈顷、指长江齐楚,六师飞渡。此去无自隳,金印如斗,独把功名取。断锁机
谋,垂鞭方略,人事本无今古。试展卧龙韬韫,果见成功,且莫问江左。想云霓
望切,元黄迎路。”[词苑]
○完颜词
金密国公,字子瑜,兴陵诸孙也。于书无所不读,而尤长于史学。与元好
问诸名士善,明窗几,展玩图籍,商略品第,穷极高妙。典衣置酒,或终日不
听客去,有承平王家故态。金自明昌以还,镐厉二王得罪,疏远宗室,亦弃而
不用,故放于诗文。其乐府云:“梦到凤凰台上,山围故国周遭。”又云:“咫
尺又还秋也,不成长似云间。”识者闻而悲之。[金史论略]
○小刘之昂乐章
宋开禧中,韩胄欲立盖世功名以自固,乃定议伐金。金元帅纥石烈子仁领
兵驻濠梁,时小刘之昂作乐章一阕,大书於濠之ヘ厅壁间。其词曰:“趸蜂摇,
螳螂振,旧盟寒。恃洞庭彭蠡狂澜。天兵小试,百蹄一饮楚江乾。捷书飞上九重
天。春满长安。舜山川。周礼乐,唐日月,汉衣冠。洗五州妖气关山。已平全蜀,
风行何用一泥丸。有人传喜,日边都护先还。”[古今词话]
○许道真眼儿媚
金许道真性嗜酒,每乘舟出,村落间留饮,或十数日不归。及溯流而上,老
稚奔走,争为之挽舟,数十里不绝。尝赋眼儿媚词曰:“浊醪ド得玉为浆。风韵
带橙香。持杯笑道,鹅黄似酒,酒似鹅黄。世缘老矣不思量。沉醉又何妨。临风
对月,山歌野调,尽我疏狂。”[词苑]
○蔡正甫江城子
蔡正甫江城子云:“鹊声迎客到庭除。问谁欤。故人车。千里归来,尘色满
征裾。珍重主人留客意,奴白饭,马青刍。东城入眼杏千株。雪模糊。俯平湖。
与子花间,随分倒金壶。归报东垣诗社友,曾念我,醉狂舞。”乃为王季温自北
都归过三河坐中赋也。[中州集]
○吴彦高人月圆
吴彦高在燕山,赴张总持侍御家集,张出侍儿佐酒。中有一人,意状摧抑,
叩其故,乃宜和殿小宫婢也。因赋人月圆词记之,闻者挥泪。其词曰:“南朝千
古伤心事,犹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恍然一梦,仙肌胜雪,
雪髻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时宇文叔通亦赋念奴娇先成,而
颇近俚鄙。及见彦高作,茫然自失。自后人有求作乐府者,叔通即批云:“吴郎
近以乐府高天下,可往求之。”[中州乐府]
○元好问摸鱼儿
泰和己丑,元好问裕之赴并州,道逢捕雁者捕得二雁,一死一脱网去,其脱
网者空中盘旋,哀鸣良久,亦投地死。好问遂以金赎得二雁,瘗汾水傍,垒石为
识,号曰“雁邱”。因赋摸鱼儿词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
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
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
魂楚些嗟何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
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乐城李治和云:“双双雁正分汾水,回
头生死殊路。天长地久相思债,何事眼前俱去。摧劲羽。倘万一幽冥,却有重逢
处。诗翁感遇。把江北江南,风嘹月唳,并付一邱土。仍为汝。小草幽兰丽句。
声声字字酸楚。拍江秋影今何在,草长欲迷是树。霜魂苦。算犹胜,王嫱青冢
真娘墓。凭谁说与。对鸟道盘空,龙艘古渡,马耳泪如雨。”[中州乐府]
○元好问满庭芳
正大四年,有狂僧李菩萨者,就都人杨广道家宿。一日大寒,杨与之酒,李
晨出举酒碗,闻其巽酒声。入曰:“净明亭前花开矣。”已而,牡丹开两花,
来观者车马阗咽,酒尊为之一空。元遗山赋满庭芳词记之云:“天上殷韩,解羁
官府,烂游舞榭歌楼。开花酿酒,来著帝王州。尝见牡丹开后,独占断、雨风
流。仙家好,霜天槁叶,★破春柔。狂僧谁借手,一杯唤起,绿怨红愁。天香
国艳,梅菊背人羞。尽揭纱笼护日,容光动,玉琼舟。都人士女,年年十月,
当记遇仙楼。”[锦机集]
○元好问水调歌头
王德新玉溪,在嵩山之前,费庄两山之绝胜处也。遗山作水调歌头以纪之云:
“空玉华晓,潇洒石淙秋。嵩高大有佳处,元在玉溪头。翠壁丹崖千丈,古木
寒藤两岸,村落带林邱。今日好风色,可以放吾舟。百年来,算惟有,此翁游。
山川邂逅佳客,猿鸟亦相留。父老鸡豚乡社,儿女篮舆竹几,来往亦风流。万事
已华发,吾道付沧洲。”[词苑]
○元好问题小娟图词
苏小娟,钱塘名倡也。其妹盼奴,与太学生赵不敏狎。不敏赴官三载,后有
禄俸馀资,嘱其弟赵院判遗盼奴。且言盼奴妹小娟俊雅,可谋致之,佳耦也。院
判如言至钱塘,则盼奴一月前死矣。小娟亦为盼奴所欢以於潜官绢诬扳系狱。院
判言於府ヘ,ヘ召出之,付以所遗物。小娟自谓不识院判何人,及拆书,惟一诗,
ヘ索和之,援笔书云:“君住襄江妾住吴。无情人寄有情书。当年若也来相访,
还有於潜绢也无。”ヘ喜,免其偿绢,脱籍归院判焉。元遗山题小娟图词云:
“绿阴庭院宜清昼。帘卷香风逗。美人图子阿谁留。都是宣和名笔,内家收。莺
莺燕燕分飞后。粉淡梨花瘦。只除苏小不风流。斜插一枝萱草,凤钗头。”[遗
山乐府]
○元好问小圣乐
都城外有万柳堂,廉野云置酒,招卢疏斋、赵松雪同饮。时歌妓解语花者,
左手折荷花,右手执杯行酒,歌小圣乐词云:“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
多。海榴初绽,朵朵蹙红罗。乳燕雏莺弄语,对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似琼
珠乱撒,打遍新荷。人世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富贵前定,何用苦
张罗。命友邀宾燕赏,饮芳醑、浅斟低歌。且酩酊,从教二轮,来往如梭。”此
词载锦机集,盖元遗山预为制曲以教歌者也。[古今词话]
○元好问少作
壬辰北渡,顺天毛杨二生祈仙,苏晋降乩,有“百伪无一真,中有羲皇醇”
二句。以语元遗山。遗山云:“此予少时所作,晋岂予前身耶。”二生更述其
“酒里神仙我”之句。公因作词云:“秀佛长斋,半生枉伴蒲团过。酒垆横卧。
一蹴虚空破。颇笑张颠,自谓无人和。还知麽。醉乡天大。少个神仙我。”[同
上]
○辛敬之临江仙
元光初,李钦叔与元裕之在孟津,辛敬之愿自女几来,为留数日。其行也,
钦叔为设馔,备极丰腆。敬之放箸叹曰:“平生饱食有数,每日吾二弟必得美食,
明日道路中,又当与老饥相抗去矣。会有一日,辛老子僵卧柳泉韩城之间,以天
地为棺椁,日月为含衤遂,狐狸亦可,蝼蚁亦可。”二人为之恻然。尝共游河山
亭,敬之赋临江仙留别二人云:“谁识虎头峰下客,少年有意功名。清朝无路到
公卿。萧萧华屋,白发老诸生。邂逅对床逢二妙,挥毫落纸堪惊。他年联袂上蓬
瀛。春风莲烛,莫忘此时情。”[词苑丛谈]
○李仁卿摸鱼儿
大名民家,有男女以私情不遂,赴水死。后三日,二尸相携而出于水滨,是
岁此陂荷花,无不并蒂者。李仁卿赋摸鱼儿以记其事云:“为多情和天也老,不
应情遽如许。请君试听双蕖怨,方见此情真处。谁点注。香潋艳,银塘对抹燕脂
露。藕丝几缕。绊玉骨春心,金沙晓泪,漠漠瑞红吐。连理树。一样骊山怀古。
古今朝暮云雨。六郎夫妇三生梦,幽恨从来难阻。须念取。鸳鸯翡翠,照影长相
聚。秋风不住。怅寂寞芳魂,轻烟北渚,凉月又南浦。”[同上]
○卫芳华木兰花慢延初,永嘉胜穆寓临安聚景园。月夜遇一丽人,自言故
宋理宗宫人卫芳华也。命女侍名翘翘者设茵席,陈酒果,邀胜共饮。自歌木兰花
慢词以侑觞云:“记前朝旧事,曾此地、会神仙。向月地云阶,重携翠袖,来拾
花钿。繁华总随流水,叹一场春梦杳难圆。废港芙蓉滴露,断堤杨柳摇烟。两峰
南北只依然。辇路草芊芊。恨别馆离宫,烟消凤盖,波没龙船。平生玉屏金屋,
对漆灯无焰夜如年。落日牛羊冢上,西风燕雀林边。”遂留翘翘守宅而随生焉。
经三年,忽云:“冥缘已尽。”遂别。[乐府纪闻]
○姚燧征衣词
张怡云,大都名伎也。姚牧庵、阎静轩每于其家小饮。尝佐贵人行酒,姚偶
言“暮秋时”三字,阎命怡云续而歌之。张应声作小妇孩儿,且歌且笑:“暮秋
时,菊残犹有傲霜枝,西风了却黄花事。”贵人曰:“且止。”遂不成章。姚又
有寄征衣词云:“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人多传之。[乐府纪闻]
○拜住菩萨蛮
元宣徽院使孛罗有杏园。每年春,诸女设秋千于园中,适枢密同签帖木耳不
花子拜住过园外,窥一女绝色,归白之父,遣媒求婚。孛罗邀令赋秋千。拜住以
国字写菩萨蛮词云:“红绳画板柔荑指。东风燕子双双起。夸俊与争高。更将裙
系牢。牙床和困睡。一任金钗坠。推枕起来迟。纱窗月上时。”孛罗遂以前女许
为归。[乐府纪闻]
○冯海粟鹧鸪天
歌儿珠帘秀朱氏,姿容殊尘,杂剧当时独步。胡紫山宣慰极锺爱之,尝拟沉
醉东风小曲以赠云:“锦织江连翠竹,绒穿海上明珠。月淡时,风清处。都隔断、
落红尘土。一片闲情任卷舒。挂尽朝云暮雨。”冯海粟亦有鹧鸪天云:“十二阑
干映远眸。醉香空断楚天秋。虾须影薄微微见,龟背纹轻细细浮。香雾敛,翠云
收。海霞为带月为钩。夜来卷尽西山雨,不著人间半点愁。”皆咏珠帘以寓意也,
由是声价益腾。[尧山堂外纪]
○赵孟ぽ赠贵贵词
赵孟ぽ子昂,宋太祖子秦王德芳之后也。四世祖伯圭,赐第湖州,遂为湖州
人。宋末,为真州司户参军。至元中,以程钜夫荐,授兵部郎中,累官翰林学士
承旨。在李叔固丞相席间,赠歌者贵贵浣溪沙词云:“满捧金卮低唱词。樽前再
拜索新诗。老夫惭愧鬓成丝。罗袖染将修竹翠,粉香须上小梅枝。相逢不是少年
时。”[同上]
○贯云石明月楼词
元盛时,扬州有赵氏者富而好客,其家有明月楼,人作春题,多未当其意。
一日,赵子昂过扬,主人知之,迎至楼上,盛筵相款。酒半,出纸笔求作春题。
子昂援笔书云:“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日扬州第一楼。”主人得之甚喜,尽彻席
间银器以赠。贯云石亦有词咏楼,调寄水龙吟云:“晚来北海风沉,满楼明月留
人住。橘花香外,玉笙初响,修眉如妒。十二兰干,等闲隔断,人间风雨。望画
桥檐影,紫芝尘暖时唤起、登临趣。回首西山南浦。问云物、为谁掀舞。关河如
此,不堪骑鹤,尽堪来去。月落潮平,小衾梦转,已非吾土。且从容对酒,龙香
ネ茧,写平山赋。”[南濠诗话]
○张伯雨太常引
李仲仁漫翁湖中制画舫,始用布帆。张伯雨为名曰浮家泛宅,并题太常引云:
“莫将西子比西湖。千古一陶朱。生怕在楼居。也用著、风帆短蒲。银瓶索酒,
并刀斫,船背锦模糊。堤上早传呼。那个是,烟波钓徒。”[湖船录]
○张仲举摸鱼儿
黄季景湖亭莲花中,有双头一枝,方邀客同赏;而为人折去,季景惘然。张
仲举为作摸鱼儿词云:“问西湖旧家儿女,香魂还又连理。多情欲赋双蕖怨,闲
却落奁秋意。娇旖旎。爱照影红妆,一样新梳洗。王孙正拟。唤翠袖轻歌,玉笙
低按,凉夜为花醉。鸳鸯浦,凄断凌波梦里。空怜心苦丝脆。吴娃小艇应偷采,
一道绿萍犹碎。君试记。还怕是、西风吹作行云起。阑干漫倚。待载酒重来,寻
芳已晚,馀恨渺烟水。”[词苑丛谈]
○张翥和松云子词
广陵冬夜,与松云子论五音二变十二调,且品箫以定之。清浊高下,旋相为
宫,犁然律吕之均,雅俗之应也。不觉漏下,月满霜空,神情爽发。松云子吹春
从天上来曲,音韵凄远。予亦飘然作霞外飞仙想,因倚声和之,用纪客次胜趣,
是丙子孟冬十又三夕也。词云:“袅袅秋风,听响彻云间,彩凤啼雄。嬴女飞下,
玉玲珑。肠断十二台空。渺霜天如海,写不尽、楚客情浓。烛销红。更锵金振
羽,变徵移宫。扬州旧时月色,叹水调如今,离唱谁工。露叶残蛾,蟾花遗粉,
寂寞树香中。问坡仙何处,沧江上、鹤梦无从。思难穷。一襟幽怨,吹与鱼
龙。”[蜕岩词]
○张翥摸鱼儿词
摸鱼儿元夕,吴门姚子章席上,同柯敬仲赋。敬仲以虞学士书风入松于罗帕
作轴,故末语及之。楚芳、吴兰,二伎名。词云:“记苏台旧时风景,西楼灯火
如画。东城月色依然好,无复绮罗游冶。欢意谢。向客里相逢,还有思陶写。金
尊翠。把锦字新声,红牙小拍,分付卷司马。繁华梦,唤起燕娇莺姹。肯教孤
负元夜。楚芳玉润吴兰媚,一曲夕阳西下。沉醉罢。试问人生,谁是无情者。先
生归也。但留意江南,杏花春雨,和泪在罗帕。”[同上]
○卞应午柳枝词
吴兴卞君应午,能诗词,美丰度,与弟应奎友爱甚至,老犹共寝席。至元中,
膺茂异荐,授郡州判官。少游於杭,偕故宋遗老倡和。有湖是柳枝词云:“搓
黄绿啐西风。学小蛮腰态倘工。解道断肠难著句,只堪水调唱玲珑。”韵致不
减唐人。晚寓溧阳,时仇山村先生教授邑中,诗筒还往,晨夕无闲。尝以居、
江行二集寄余,皆少作也,惜未见其近年老笔。[曾遇学古斋臆记]
○乔吉卖花声
世俗以二月十五为花朝节,杭城园丁竞以花名荷担叫鬻,音中律吕。乔梦符
有卖花声词云:“侵晓园丁,叫道嫩红娇紫。巧工夫、攒枝蕊。行歌伫立,洒
洗妆新水。卷香风、看街帘起。深深巷陌,有个重门开未。忽惊他、寻春梦美。
穿窗透阁,便凭伊唤取,惜花人、在谁根底。”按梦符又有天净沙词云:“莺莺
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此等句,
亦从李易安“寻寻觅觅”得来。[词苑丛谈]
○万喜愚公赋柳枝
予与尤喜愚公别十馀年,至元庚寅秋日,忽相遇於西湖僦舍,一饷即别去,
赋柳枝词赠予云:“折赠征人事等闲。不须辛苦惨离颜。何如划尽前朝树,莫送
金舆去不还。”予答之云:“禁柳萧萧故国秋。行人端不系离愁。劝君莫折烟条
尽,留待迎銮拂采。”[王执礼行寮琐笔]
○中吕调溪山好
会波村在松江城北三十里,其西九山离立,若幽人冠带拱揖状。一水并九山
南过村外,以入於海。沟塍畎浍,隐翳竹树间。春时桃花盛开,鸡犬之声相闻,
有武陵风概,隐者停云子居焉。一舟时放中流,或投竿,或弹琴,或呼酒独酌,
或哦咏陶谢韦柳诗,殆将与功名相忘。尝坐余舟中,作英供,襟抱清旷,不觉度
成溪山好一曲。主人即补入中吕调,命洞箫吹之,与童子棹歌相答,极鸥波缥
缈之思。[陶宗仪]
○顾阿瑛蝶恋花
昆山顾阿瑛好游,每出必以笔墨自随,往来九峰Т浦间。自称金粟后身。一
日,同陈浩然游支硎山,饮於张氏楼。徐姬楚兰佐酒,以琵琶度曲,座客剡云台
为之心醉。陈瑛口占蝶恋花词戏之。有云:“玉手佳人,笑把琵琶理。狂杀云台
标外史。断肠只合江州死。”一时争传唱之。[古今词话]
○王正之喜迁莺
博陵县有郝仙女庙,仙女魏青龙中人,年及笄,姿色姝丽,采水中,苍烟
白雾,俄失所在。其母哀泣水滨,顾言一见。良久异香袭人,隐约於波渚间曰:
“儿以灵契,迹绡宫,阴主是水府,世缘已断,无用悲悒。而今而后,使乡社
田蚕岁宜,有感而通,乃为吾验。”后人立庙祀之。王正之题喜迁莺词云:“汀
洲满。记翠笼采采,相将邻媛。苍渚烟生,金支光烂。人在雾绡鲛馆。小鬟顿
成云散。罗袜凌波不见。翠鸾远。但清溪如镜,野花留钿。情眷。惊变现。身后
神功,缘就吴蚕茧。汉女菱歌,湘妃瑶瑟,春动倚云层殿。彤车载花一色,醉尽
碧桃清宴。故山晚。叹流年一笑,人间飞电。”[词品]
○杨铁崖竹枝
杨铁崖年未七十休官,驾一舟,名春水宅,往来九峰三泖间。东南才俊之士,
造门纳履无虚日。酒酣以往,笔墨横飞,铅粉狼藉。或戴华阳巾,披鹤氅,坐船
屋上,吹铁笛,作梅花弄。或呼侍儿歌白雪之词,自倚凤琶和之。宾客皆蹁跹起
舞,以为神仙中人。竹枝盛於元季,铁崖集之,自制亦至五十馀首。[古今词话]
○杨铁崖吹洞庭曲
杨铁崖云:“往年与大痴道人扁舟东西泖间,或乘兴涉海,抵小金山。道人
出所制小铁笛,令余吹洞庭曲,道人自歌小海和之。不知风作水横,舟楫挥舞,
鱼龙悲啸也。”[太平清话]
○滕玉霄赠宋六嫂
滕玉霄有赠宋六嫂百字令云:“柳颦花困。把人间恩爱,尊前倾尽。何处飞
来双比翼,直是同声相应。寒玉嘶风,香云卷雪,一串骊珠引。元郎去后,有谁
著意题品。谁料浊羽清商,繁弦急管,犹自馀风韵。莫是紫鸾天上曲,两两玉童
肩并。白发梨园,青衫老傅,试与流连听。可人何处,满庭霜月清冷。”六嫂小
字同寿,元遗山有赠篥工张觜儿词,即其父也。嫁於宋,每与其夫合乐,妙入
神品。盖六嫂善讴,其夫能传其妇翁之艺云。[词品]
○滕玉霄赠阿珍
玉霄又有赠歌童阿珍瑞鹧鸪云:“分桃断袖绝嫌猜。翠被红兴不乖。洛浦
乍阳新燕尔,巫山行雨左风怀。手携襄野便娟合,背抱齐宫婉娈谐。玉树庭前千
载曲,隔江唱罢月笼阶。”盖郑樱桃、解红儿之流,用事甚工,予同年吴学士仁
甫极喜诵之。[同上]
○金德淑望江南
章邱李先至元都,旅次无聊,对月歌曰:“万里倦行役,秋来瘦几分。因看
河北月,忽忆海东云。”夜静,闻邻妇有倚楼而泣者,明日访之,则宋宫人金德
淑也。询李曰:“客非昨暮悲歌人乎,词乃佳制否。”李曰:“歌非己作,有同
舟人自杭来吟此,故记之耳。”妇泣曰:“此亡宋昭仪王清惠所寄汪水云诗。”
因自举其望江南词云:“春睡起,积雪满燕山。万里长城横缟带,六街灯火已阑
珊。人立玉楼间。”后遂委身於生。[乐府纪闻]
○戴复古妻词
戴石屏薄游江西,有富家翁爱其才,以女妻之。居二三年,忽欲作归计。妻
问其故,告以曾娶妻。白之父,父怒,妻宛曲解释,尽以奁具赠行。仍饯以辞曰:
“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傍杨柳依依,千丝
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
把杯酒、浇奴坟土。”石屏既别,遂赴水死。[辍耕录]
○崔英妻词
至正辛卯,真州有崔生名英者,家极富,少工书画,补浙江永嘉尉,携妻王
氏赴任。道经姑苏,舟人艳其赀,夜沉英水中,并婢仆杀之。留王氏欲以为子妇,
王佯应之,乘间逸去,奔入尼庵中,遂落发于佛前。岁馀,忽有人施画芙蓉一幅,
王过见之,识为英笔。因询庵主所自,乃言顾阿秀兄弟以操舟为业,人颇道其劫
掠江湖间。王遂援笔题于上云:“少日风流张敞笔,写生不数黄荃。芙蓉画出最
鲜妍。岂知娇艳色,翻抱死生冤。粉绘凄凉馀幻质,只今流落谁怜。素屏寂寞伴
枯禅。今生缘已断,顾结再生缘。”其词盖临江仙也。尼皆不晓所谓,后其画为
好事者买献御史高公。而英亦因幼习水善泅得不死,因卖草书,高遂延为馆客。
一见画,泫然流涕。高怪问之,遂言被盗之由。且诵其词曰:“此英妻所作也。”
高因廉得其实,捕盗置法,而迹英妻复合焉。[留青日札]
○刘燕哥太常引
元会刘燕哥善歌舞,齐参讥还山东,刘赋太常引以饯云:“故人别我出阳关。
无计锁雕鞍。今古别离难。倩谁画、蛾眉远山。一樽别酒,一声杜字,寂寞又春
残。明日小楼间。第一夜、相思泪弹。”[留青日札]
○罗爱爱齐天乐
罗爱爱,嘉兴名倡也,色艺俱绝。尝与诸名士燕于鸳湖虚阁。爱爱赋绝句云:
“曲曲栏干正正屏。六铢衣薄懒来凭。夜深风露凉如许,身在瑶台第一层。”自
此才名日盛。同郡有赵氏子者与之狎,遂终身焉。未几,赵有父执官太宰,以
书自上都招之,许授江南一官。赵踌躇未决,爱爱劝之行,因置酒中堂,捧觞为
赵母寿。自制齐天乐一阕歌以侑之。词曰:“恩情不把功名误。离筵又歌金缕。
白发慈亲,红颜幼妇。君去有谁为主。流年几许。况闷闷愁愁,风风雨雨。凤拆
鸾分,未知何日更相聚。蒙君再三分付。向堂前奉侍,休辞辛苦。官诰蟠花,官
袍制锦,待要封妻拜母。君须听取。怕落日西山,易生愁阻。早促归程,彩衣相
对舞。”歌罢凄然,赵子遂去。及至都,而太宰殂矣,无所依,迁延旅邸。赵
母以忆子故,感病没。爱爱亲为营葬。甫三月,张士诚陷平江,参政杨完者率兵
拒之,因大掠,见爱爱姿色欲纳之,爱爱以罗巾自缢死。不久,张氏通款,赵子
间关北归,则城郭人民皆非故矣。遂独宿于堂中,忽见爱爱淡妆素服出灯下,与
赵礼毕,泣而歌沁园春一阕,每歌一句,悲啼掩抑。赵子遂与入室,款若平生,
鸡鸣泣别,瞥然而逝,但觉寒灯半来而已。[词苑丛谈]
○石刻元词
昔於临潼骊山之汤泉,见石刻元人无名氏一词云:“三郎年少客,风流梦,
秀岭虫瑶环。渐娇汗发香,海棠睡暖,笑波生媚,荔子浆寒。况此际、曲江人不
见,偃月事无端。羯鼓三声,打开蜀道,霓裳一曲,舞破潼关。马嵬西去路,愁
来无会处,泪满关山。空有罗囊遗恨,锦袜传看。叹玉笛声沉,楼头月下,金钗
信杳,天上人间。几度秋风渭水,落叶长安。”语语为太真纪恨。按之,为大石
讽风流子也。再过之,石已磨别刻矣。[词品](案:此乃金人词)
●卷十六•纪事七
○建文帝满江红
建文帝首至吴江史仲彬家,题诗清远轩云:“玉蟾飞入水晶宫。万顷琉璃破
晓风。诗就云归不知处,断山零落有无中。画高飞江水涨,老渔亟唱夕阳斜。
秋风客子兴归思,船到吴江即是家。”又三至吴江题满江红词云:“三过吴江,
又添得、一亭清绝。刚占断、水光多处,巧依林樾。漠漠云烟春昼雨,寥寥天地
秋宵月。更冰壶玉鉴暑宜风,寒宜雪。瞿庵右,山依缺。垂虹左,波涛截。正
三高堂畔,旧规今别。何但渔翁垂钓好,谩将柳子新吟揭。信登临,佳兴属彭宣,
能挥发。”[坚瓠集]
○解缙落梅风
成祖於中秋夜开宴赏月,月为云掩,命解缙赋诗。缙遂口占落梅风一词云:
“嫦娥面。今夜圆。下云帘。不著群仙见。拼今宵、倚兰不去眠。看谁过、广寒
宫殿。”成祖览之欢甚,又赋长歌,成祖益喜,同缙饮至夜半,月复明朗,浮云
尽散。成祖笑曰:“卿真夺天手段也。”[解缙集]
○瞿宗吉和香奁八题
杨廉夫游杭州,访瞿士衡於传桂堂。士衡之从孙宗吉,年十四,见廉夫香奁
八题,即席倚和,俊语叠出。其花尘春迹云:“燕尾点波时有韵,凤头踏月悄无
声。”黛眉颦色云:“恨从张敞毫边起,春向梁鸿案上生。”金钱卜欢云:“织
锦轩窗闻笑语,采洲渚听愁吁。”香颊啼痕云:“斑斑湘竹非因雨,点点杨花
不是春。”廉夫叹赏,谓士衡曰:“此君家千里驹也。”时席上以鞋杯行酒,即
命制词。宗吉赋沁园春云:“一掬娇春,弓样新裁,莲步未移。笑书生量窄,爱
渠尽小,主人情重,酌我休迟。酝酿朝云,斟量暮雨,能使麴生风味奇。何须去,
向花尘留迹,月地偷期。风流到手偏宜。便豪吸雄吞不用辞。任凌波南浦,惟夸
罗袜,赏花上苑,劝金卮。罗帕高擎,银瓶低注,绝胜翠裙深掩时。华筵散,
奈此心先醉,此恨谁知。”廉夫大喜,命侍伎歌以行酒,极欢而罢。[列朝诗选]
○林子羽念奴娇
闽人林子羽,官员外郎,有题吴江垂虹桥诗,“欲借仙家辽海鹤,月明吹笛
水晶宫”是也。其妻朱氏赠外之什,亦有“待漏衣沾仙掌露,朝天身惹御炉香”
句。时闽中良家女张红桥,平日欲得才如李青莲者事之。林投以诗,红桥称善,
遂委身焉。林游金陵,作念奴娇留别红桥有云:“软语叮咛,柔情婉恋,尽肝
肠铁。此去何之,碧云春树,早晚翠千叠。图将羁思,归来细与伊说。”红桥和
答云:“还忆浴罢描眉,梦回携手,踏碎花间月。漫道胸前怀豆蔻,今日总成虚
设。桃叶津头,莫愁湖畔,远树烟云叠。寒灯旅邸,荧荧谁与阅说。”一则打算
归求,一则商量去后,情事如见。[闲情集]
○杨士奇题梅词
宣德中,三杨在内阁,有从官出松竹梅求题者。荣题松,溥题竹,后皆书赐
进士第,赐进士出身。独士奇起於辟召,乃作题梅词云:“竹君子,松大夫。梅
花何独无称呼。回头试问松和竹。也有调羹手段无。”盖桂殿秋也。世以此定三
杨优劣。[晚香堂清语]
○曾铣渔家傲
夏言以议礼骤贵,世庙因正月降雪,命言等作时玉赋。石塘曾铣,夏之内戚,
作渔家傲词,互相赓唱,遂起河套之议。故黄泰泉有“千金不买陈平计”之句,
盖讥之也。[涌幢小品]
○杨慎博洽
成都杨慎,所著书百余种,号为博洽。金华胡应麟嫌其热於稗史,不娴於正
史,作笔丛以驳之。然杨所辑百真珠、词林万选,王州亦谓之词家功臣也。
因议礼谪戍泸州,暇时红粉傅面,作双丫髻插花,令诸伎扶觞游行,了不为怍。
有以书规之者。答云:“文有仗境生情,诗或托物起兴。如崔延伯临阵,则召田
僧超为壮士歌。宋子京修史,使丽竖燃椽烛。吴元中起草,令远山磨俞糜。是
或一道也,走岂能执鞭古人,聊以耗壮心、遗馀年耳。知我者不可以不闻此言,
不知我者不可以不闻此言。”诗有“罗衣香未歇,犹是汉宫恩”句,词亦富赡。
[乐府纪闻]
○杨慎少时善琵琶
杨用修少时善琵琶,每自为新声度之。及登第后,犹於暑月夜绾两角髻,著
单纱半臂,背负琵琶,共二三骚人携尊酒,席地坐西长安街上,歌所制小词,撮
拨到晓。李阁老早朝过之,听其声异常流,令人询之,则云杨公子修撰也。李
为之下车。杨举卮进李曰:“朝尚早,愿为先生更弹。”弹罢,而火城将熄。李
先入朝,杨亦随着朝衣而至。朝退,进阁揖李先生及其尊人。李笑谓曰:“公子
韵度,自足千古,何必躬亲丝竹,乃擅风华。”自是长安一片月,绝不闻杨公子
琵琶声矣。[桐下听然]
○石田南乡子
年来索诗画者坌集,疲於酬应。因戏作南乡子一阕云:“天地一痴仙。写画
题诗不换钱。画债诗逋忙到老,堪怜。自作人情白结缘。无兴最今年。浪拍茅堂
水浸田。笔砚只宜收拾起,休言。但说移家上钓船。”[石田集]
○唐祝词
唐子畏素性不羁,及坐废,益游於酒人自娱。宸濠礼聘之,子畏知其有异志,
乃佯狂裸形,箕裾以处,得遣归。又传其鬻身梁溪巨室,以求美婢,见诸剧戏。
祸枝山尝傅粉墨,从优伶入市,度新声,多为狎斜游。著掷果、窥帘、醉红、金
缕诸集,皆言情之作。好负逋债,出则萃而呼责之者踵相接也。两人同滥笔墨多
谐谑,而人尊重之。唐词有踏莎行、千秋几引,祝有凤栖梧、浪淘沙,俱不甚精
警。[古今词话]
○文徽明水龙吟
文衡山待诏素性高雅,不喜声伎。吴俗六月念四,荷花洲渚,画舫笙歌咸集。
祝枝山、唐子畏预匿二伎人於舟尾,邀之同游。衡山先生订不兴伎席,唐、祝私
约酒阑歌声相接,出以侑觞。衡山愤极欲投水,唐、祝呼小艇送之。乃其水龙吟
题情亦甚婉丽,但声调错落,句读参差,稍为正之。词云:“依依落日平西,正
池上晚凉初足。太湖石畔,丝丝疏雨,芭蕉簇簇。院落深沉,帘栊静悄,阑干幽
曲。猛然间、何处玉箫声起,满地月明人独。风约轻纱透肉。掩酥胸、盈盈新浴。
一段风情,满身娇怯,恍然寒玉。青团扇子,欲举还垂,几番虚扑。向夜阑独笑,
红裆自解,灭银屏烛。”[同上]
○文徵明满江红
夏侯桥沈润卿掘地,得宋高宗赐岳侯手敕石刻,文徵明侍诏题满江红词云: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
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端、堪恨又堪悲,风波狱。岂不念,封疆蹙。岂不念,
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
一桧亦何能,逢其欲。”激昂感慨,自具论古只眼。[词苑丛谈]
○徐文长词徐文长为胡少保幕客,掌书记。督府势严重,文武将吏,莫敢仰
视。文长戴敝乌巾,衣白布汗衣,非时直闯门入,长揖就坐,奋袂纵谈。幕中有
急需,召之不至。夜深开戟门以待,侦者还报徐秀才方泥饮,大醉叫呶,不可致
也。倭既靖,宴将士於烂柯山。文长走笔作铙歌云:“接得羽书知破贼,烂柯山
上正围棋。”又云:“帐下共推擒虎将,江南只数义乌兵。”少保命刻石。词有
菩萨蛮咏鞋、鹊踏花翻咏走马伎,诸选皆载之。[明诗纪事]
○韩梦云词
福清诸生韩梦云,嘉靖甲子过石湖山,见遗骼,掩之。其夜梦一丽人,自称
王秋英,字澹容,楚人也。元至正间,从父之任,遇寇石湖山,投崖而死。今感
掩骼之恩,顾谐伉俪。自是数日一至,诗词甚多。明年寒食,梦云携鸡黍奠其墓,
秋英出见。韩作潇湘逢故人慢一阕云:“春光将暮。见嫩柳拖烟,娇花带雾。顷
刻间风雨。把堂上深思,闺中遗事,钻火留饧,都付却、落花飞絮。又何心挈
提壶,斗草踏青盈路。子规啼,蝴蝶舞。遍南北山头,纸灰绿醑。奠一邱黄土。
叹海内飘零,湘阴凄楚。无主泉扃也能得、有情鸡黍。画角声,吹落梅花,又带
离愁归去。”遂与梦云同归,产一子。万历癸巳年,自言缘已尽,挥涕而别。[
词统]
○林章孤鸾
林章溺情一伎,伎以他事系狱,林日徘徊於外,计欲出之。为赋孤鸾一阕
云:“为谁抛撇。似海燕初分,林莺乍别。回首天涯,满目云山愁绝。东风不怜
春 色,把一枝、杨花吹折。直恁黏云带雨,更盈盈似雪。奈梦儿相隔恨难说。想
昨夜孤衾,今日双颊。比这青衫上,有几重啼血。一声晚钟动了,又送人、肠断
时节。莫把琵琶乱拨,正春江潮咽。”寻为当事所释,欲委身於林,林竟度为女
冠,人皆贤之。[乐府纪事]
○俞君宣古镜词
俞君宣自负风情,尝为顾文英赋古镜词云:“张郎一去,君且代郎看,双蛾
解理。赠别踌躇,不忍把君分碎。容颜君独知憔悴。受多磨,与君无异。广寒三
五,嫦娥愁向,却元自己。晴空里。似丹青点缀。个中小小,洞天深处。背地沉
迷,形影都无据。怜君自为分明累,贮尽了、汉宫人泪。架罢妆残,瞥然收却,
远山横翠。”盖调寄桂枝香也。文英善书,以碧丝作小楷秀之镜台,遗所欢,未
几卒。君宣梦文英谢此词,且曰:“后二语不吉,爱其佳,未请易也。”嗟呼,
柳绵枝上,朝云为之感没。架罢妆残,文英遂以谶终。词人妙笔,竟令生者可以
死耶。[兰皋集]
○陈继儒临江仙
吾家於陵及华山处士,世有隐德。余辈胶黏五浊,羁锁一生,每忆少年青松
白石之盟,何止浩叹。岁丁酉,始得筑婉变草堂於二陆遗址,故有“长者为营栽
竹地,中年方惬住山心”之句。然山中亦不能如道家保链吐纳,以啬馀年。即佛
藏五千卷,随读随辍。惟喜与邻翁院僧,谈接花、艺果、种术、苓之法,其馀
一味安稳本色而已。尝作临江仙一词云:“婉娈北山松树下,石根结个岩阿。巧
藏精舍恰无多。尚馀檐隙地,种竹与栽梧。高卧不须愁客至,客来野笋山蔬。一
瓢浊酒尽能沽。倦时呼鹤舞,醉后倩僧扶。”[岩栖幽事]
○陈继儒浣溪沙
四时之景,无如初夏。余尝夜归作摊破浣溪沙云:“梓树花香月半明。棹歌
归去蟪蛄鸣。曲曲柳塘茅屋矮,挂渔罾。笑指吾庐何处是,一池荷叶小桥横。灯
火纸窗修竹里,读书声。”[岩栖幽事]
○记冲如菩萨蛮
天启改元,正月五日,得冲如靖州家报,极言风土之恶,有“中秋有月,重
阳无菊”之语。忱叹者久之。明日,入西佘,中途风雨猛恶,因思冲如对此,当
便怆悒。舟中枯坐,无可告语,因捉笔记之,乃菩萨蛮本调也。“一封书信千金
等。开缄试问江山景。荒县乱山窝。重阳菊也无。中秋空有月。只照人离别。况
此雨连绵。烟昏月黑天。”[峰泖浪仙]
○记修微忆秦娥
王修微,籍中名士也。色艺双绝,尤长於诗词。从性,夙斋闻其名,见其
忆秦娥一章有“多情月,偷云出照无情别”之句,风流酝藉,不减李清照。明日
入东佘,见修微於眉公山庄之喜庵,正据案作字,逸韵可掬,相与谈笑者久之。
日西别去,此情依依,因用其韵填词记之。“闻人说。风标诗句皆奇绝。真奇绝。
墨香词藻,鬓云肌雪。多情偏咏多情月。侬今岂是无情别。无情别。雁飞如字,
暮江空阔。”[同上]
○随庵钓船
居山中,凡四时风景及山水花木之胜,皆谱撰小词,教山童歌之。客至,出
以侑酒,兼佐以箫管弦索。花影杯前,松风杖底,红牙隽舌,歌声入云。更作一
钓船,曰“随庵”。风日和美,一叶如萍,半载琴书,半携花酒,红裙草衲,名
士隐流,或交舄并载。每历九峰,泛三泖,远不过西湖太湖而止。所得新词,随
付弦管,兴尽而返。阖门高卧,有贵势客强欲见者,令小童谢曰:“顷方买花归,
兹复钓鱼去矣。”[同上]
○沈宜修问疑词
沈宜修宛君,天寥夫人也。三女纨纨、小纨、小鸾皆工诗词,有午梦堂集数
种。尝曰:“昔和凝有句云:‘春思翻教阿母疑。’”余以为破瓜之年,亦何须
疑,真是当信耳。因作问疑词云:“芳草青归,梨花白润。春风又入昭阳鬓。秀
窗日静绮罗间,金钿二八人如。碧字题眉,细香写晕。青鸾玉线裙榴衬。若教
阿母不须疑,妆台试向飞琼问。”[词苑丛谈]
○兰支水龙吟
沈智瑶,内人秀妹也。骊吹五君咏“珠晖英月流,玉彩迎花度”,可以想
见风格矣。有时刻彤奁续些。年三十馀,以怨恨自沉於水而死。亻容妇兰支,其
内侄女也。有水龙吟词哭之。[治史]
○张倩倩词
张倩倩,沈宛君之姑之女,归宛君弟君庸。宛君季女琼章,儿时寄养舅家,
以倩倩为母。倩倩工诗词,作即弃去,琼记忆其数首。琼章亡,宛章亡,宛君悼
其女,追怀倩倩,为之作传,并录琼章所记诗词附传中。有寒夜怀君庸蝶恋花云:
“漠漠轻阴笼竹院,细雨无情,泪湿霜花面。试问寸肠何样断。残红碎绿西风片。
千遍相思才夜半。又听楼前,叫过伤心雁。不恨天涯人去远。三生缘薄吹箫伴。”
[午梦堂集]
○赠仙仙词
仙仙十三四时,即羁迹秦淮,将有锦江玉垒之行,远望故乡,凄心掩泣,真
所云侯门一入深如海也。余甚伤焉。今年十七,又作巫山神女,向楚王台下去矣。
酒间闻之,怅然感怀,口占浣溪沙二词。“一片归心望也休。四陵千里水东流。
杜鹃芳草楚天秋。老去未消风月恨,闲来重结雨云愁。欲缄双泪寄亭州。”又,
“金粉伤情别石头。六朝烟柳系离忧。破瓜人泣仲宣楼。桃叶渡连春易去,梅花
笛里梦难留。子规斜月一悠悠。”[冶史]
○叶琼章词
天寥侍女随春,年十三四即有玉质,肌疑积雪,韵比幽花,笑ツ之馀,风情
飞逗。琼章极喜之,为作浣溪沙词云:“欲比飞花态更轻。低回红颊背银屏。半
娇斜倚似含情。嗔带淡霞笼白雪,语偷新燕怯黄莺。不胜力弱懒调筝。”昭齐和
云:“翠黛新描桂叶轻。柳枝婀娜倚莲屏。风前闲立不胜情。细语娇声嗔乱蝶,
清胪泪粉怨残莺。日长深院恼秦筝。”蕙绸和云:“髻薄金钗半轻。佯羞微笑
隐湘屏。嫩红染面作多情。长怨曲栏看半鸭,惯嗔南陌听啼莺。月明帘下理瑶筝。”
宛君和云:“袖惹飞烟绿雨轻。翠裙拖出粉云屏。飘残柳絮暗知情。千唤懒回抛
秀,半含微吐涩新莺。嗔人无赖戛风筝。”诸词俱用嗔字,以此女善嗔,尝面
发赤也。[午梦堂集]
○庞蕙攘词
随春一名红于叶,小鸾侍妾也。鸾殁后,归庞氏,别字元元,庞蕙攘有病中
闻家慈同元姨为予诵经志感鹧鸪天云:“终岁恹恹怯往还。盈盈两袖泪痕潸。一
心解织愁千缕,双鬓慵梳月半湾。鸳被冷,琐窗寒。翻经画阁忏红颜。枕函稽首
殷勤意,不尽笺题寄小鬟。”[林下词选]
○王琼奴满庭芳
王琼奴,徐苕郎妻也。苕郎未娶时,以红笺一幅遗琼奴,题诗答之云:“茜
色霞笺照面。玉郎何事太多情。风流不是无佳句,两字相思写不成。”后苕郎
戍连,有吴指挥者以计杀之,欲纳琼奴。琼奴赋满庭芳词自誓云:“彩凤群分,
文鸯侣散,红云露隔天台。旧时院落,画栋满尘埃。谩有玉京离燕,东风里、似
诉悲哀。主人去、卷帘思重,空屋亦归来。泾阳憔悴女,不逢柳毅,书信难裁。
叹金钗脱股,宝镜离台。万里辽阳郎去,知何日、却得重回。丁香树,含花到死,
莫共野蒿开。”后鸣于御史,得白其冤,遂自杀。[词苑外篇]
○李姬词
李姬名香,秣陵教坊女也。母曰贞丽,有侠气,尝一夜博,输千金立尽。姬
亦侠而慧,能辨别士大夫贤否。张太史溥、夏吏部允彝尤亟称之。十三岁从吴人
周如松受歌,尽得其音节,然不轻发也。尝一日,故开府田仰以金三百镒邀姬一
见,开府向儿事魏阉者。又姬尝以他事获罪阮怀宁。至是,喟然叹曰:“田宁异
阮公乎。”峻却之,卒不往。语小篇载其题邓彰甫细书虞美人词云:“相思莫写
上杨花。恐被风吹愁起,满天涯。”可谓妙绝。[青溪遗事]
[按陈其年曰:姬与归德侯方域善,曾以身许方域,设誓最苦。誓词今尚存
湖海楼箧衍中,词固贞丽作也。]
●卷十七•纪事八
○吴伟业词
吴祭酒作秣陵春,一名双影记,尝寒夜命小鬟歌演,自赋金人捧露盘词云:
“记当年、曾供奉旧儿裳。叹茂陵遗事凄凉。酒旗戏鼓、买花簪帽一春狂。绿杨
池馆逢高会,身在他乡。喜新词初填就,无限恨、断人肠。为知音、仔细思量。
偷声减字,画堂高烛弄丝簧。夜深风月催檀板,顾曲周郎。”时祭酒将复出山,
晋江黄东崖诗云:“徵书郑重眠餐损,法曲凄凉涕泪横。”正谓此词也。[词苑
丛谈]
○万寿祺词
秦淮卞赛,小字玉京,桃叶名姬也,后为女道士。吴祭酒琴河感旧诗,有
“青山憔悴卿怜我,红粉飘零我忆卿”之句。不胜楼头燕子,山上蘼芜之感。彭
城万年少寿祺赋眼儿媚赠之云:“花弄香纹春满楼。桃叶引江流。个人何事,斜
阳独倚,曲曲肠柔。垂帘淡淡扑杨球。私心好处投。侍儿敛态,闭门作意,不上
金钩。”盖记其少年情事,犹觉风韵可人。[青溪轶事]
○龚芝麓蝶恋花
歌者张郎,今日之秦青也。壬子春暮,燕集于宋荔裳观察京师寓园,张后至,
合肥宗伯赋蝶恋花词云:“春绊情丝千缕缬。梦里人来,乍暖轻寒节。何处玉骢
曾小歇,海棠飘落胭脂雪。重倩红牙温旧阕。张绪风前,好是腰身绝。楼阁水明
光四彻。罗衣影漾波心月。”长安诸公争裂素纨书之,于是红牙檀板中都唱此词。
[兰思词]
○龚芝麓丑奴儿令
龚定山尚书与横波夫人月夜舟西湖,作丑奴儿令四阕。自序云:“五月十
四夜,湖风酣畅,月明如洗,繁星尽敛,天水一碧。偕内人素艇子於寓楼下,剥
菱煮芡,小饮达曙。人声既绝,楼台灯火,周视悄然。惟四山苍翠,时时滴入杯
底。千百年西湖,今夕始独为吾有,徘徊顾恋,不谓人世也。酒语情恬,因口占
四调以纪其事。”词云:“一湖风漾当楼月,凉满人间。我与青山。冷澹相看不
等闲。藕花社榜疏狂约,绿酒朱颜。放进婵娟。今夜纱窗可忍关。”又云:“木
兰掀荡波光碎,人似乘潮。何处吹箫。轻逐流萤度画桥。白鸥睡熟金铃悄,好是
萧条。多谢双高。折简明宵不用招。”又云:“情痴每语银蟾约,见了销魂。尔
许温存领受嫦娥一笑恩。戏拈梅子横波打,越样心疼。和月须吞。省得浓香不闭
门。”又云:“清辉依约云鬟绿,水作菱花。苏小村斜。不见留人驻晚车。湖山
符牒谁能管,让与天涯。如此豪华。除却芳樽一味赊。”[香严集]
○梁清标望江南
滹沱河之南,柏棠村在焉。中有司徒梁苍岩公别墅。公秋忆诗:“城东别业
辋川图。手种垂杨一万株。大麓经秋霜冷,绿烟犹似昔时无。”正谓此也。尝
在燕邸作望江南数调云:“清明候,细雨晓风和。树里青帘春酝美,水连红袖丽
人多。处处醉颜酡。”“家山好,春 色满平芜。花片参差裘马客,柳丝摇曳水云
图。远浦立鹈鹕。”“东郊外,暖日水粼粼。一路杏花寻幕燕,几行杨柳渡溪人。
沙细碾车轮。”“踏青去,遥指绿阴村。斜袅金鞭晴试马,高烧红烛夜开樽。芳
草滞王孙。”“西村里,淼淼水拖蓝。一缕墟烟青似织,数峰风色碧於簪。可唤
小江南。”情致如许,读之顿令人怀想赵郡风物。[词苑丛谈]
○梁清标洞庭春 色
岭南之役,变乱恍忽,棠村公衮衣持节,宣德威,权大体,成命而返。所著
使粤集,都道珠江花鸟之胜。故余寄公绝句有“过岭新词喜乍攀,海天归棹泣乌
蛮”之句。广陵邓孝威亦云:“一别珠江烟雨暗,鹧鹕啼煞五羊城。”今录公归
舟所赋洞庭春 色词,奇彩焕发,益知公之能从容定变也。词云:“万里河梁,五
羊归棹,夹路春风。看荔枝洲畔,沉香浦外,帘开楼阁,帆动艨艟。载得珠江花
鸟去,更千步香薰两袖浓。斜阳岸,正袍侵草绿,衣染鹃红。簏藏罗浮旧茧,早
办取、舞蝶纱笼。问踏歌蛮乐,穿花游女,寻芳何地,拾翠谁从。抛却南天烟月
暖,喜北望、长安紫气重。骊歌里,听兰桡笳鼓,惊起鼍宫。”公自注:岭南有
千步香草。又罗浮茧中出牒。[词苑丛谈]
○梁清标春风袅娜
王胥庭司马张伎设燕,棠村梁公赋春风袅娜云:“喜良宵烟月,依旧清平。
花市暖,晚风轻。有尚书好客,堂开帘卷,故人欢笑,妆点春城。百宝珠轮,九
枝青玉,绛烛高烧列画屏。琥珀光浮千日酒,赤瑛盘荐五侯鲭。谁把燕山旧事,
移宫换羽,倩优孟、谱入新声。红牙串,紫鸾笙。歌喉未歇,客欲沾缨。梦里功
勋,休嗟陈迹,眼前杯酌,且尽平生。种槐庭院,看年年无恙,红灯绿醑,快聚
良朋。”时华堂竹肉间发,听歌者唱至“看年年无恙,红灯绿酒,快聚良朋”之
句,举座起舞。[词苑丛谈]
○梁清标菩萨蛮
仆尝客恒山,梁司徒公出家伎佐酒,仆於座上演清平调杂剧,即令小鬟歌之。
公赋菩萨词云:“尊前若个歌金缕。盈盈十五芳如许。笑靥半含羞。骄憨不解愁。
眉痕青尚浅。秋水双眸剪。何处耐人思。歌停掩袖时。”座客争为传唱,极欢而
罢。[西堂杂俎]
○宋荔裳满江红
宋观察荔裳罢官游西湖,与铁崖、顾庵、西樵宴集,演邯郸梦传奇。观察曰:
“殆为余辈写照也。”即席赋满江红云:“古陌邯郸,轮蹄路、红尘飞涨。恰半
晌、卢生醒矣,龟兹无恙。三岛神仙游戏外,百年卿相蘧庐上。叹人间、难熟是
黄粱,谁能饷。沧海曲,桃花漾。茅店内,黄鸡唱。阅今来古往,一杯新酿。蒲
类海边征伐碣,云阳市上修罗杖。笑吾侪、半本未收场,如斯状。”词成,座客
传观属和,为之欷罢酒。[词苑丛谈]
○宋荔裳点绛唇
宋荔裳席上听女郎度曲,点绛唇词云:“子夜清歌,隔帘疑在青天外。琼箫
玉管,莫把莺喉碍。纱帽龙头,卸却残妆戴。娇羞坏。广场无奈。初学男儿拜。”
周广庵叹其描神处,似韩仆射夜燕图。[词苑丛谈]
○龙松先生贺新郎
淮阳柳敬亭以淳于滑稽之雄,为左宁南幸舍重客。宁南没于九江舟中,柳生
先期东下,憔悴失路,垂老客于长安。龙松先生赠贺新郎词云:“鹤发开元叟。
也来看、荆高市上,卖浆屠狗。尤里风霜吹短褐,游戏侯门趋走。卿与我周旋良
久。绿鬓红颜今尽改,叹婆娑、人似桓公柳。空击碎,唾壶口。江东折戟沉沙后。
过青溪,笛床烟月,泪珠盈斗。老矣耐烦如许事,且坐亭呼酒。拚残腊消磨红
友。花压城南韦杜曲,问球场、马槊还能否。斜日外,一回首。”[词苑丛谈]
○曹尔堪高阳台
曹顾庵学士诗词,流播海内已三十年。辛亥复游京国,与同志唱酬,意气凌
霄,精力扛鼎。新词一出,小胥竞写。余尝见其京华词集,观女伶高阳台一阕云:
“莺舌新调,鸦鬟犹,湘裙欲整还拖。懒散心情,朝来愁画双蛾。风约秀帘摇
桦烛,对菱花、倦娇憨、动人些子,元不争多。魂销一曲清歌。却似曾相识,无
可如何。影好难描,空劳石墨三螺。灯前小立红妆换,笑还嗔、唤弟称哥。暗相
怜,细腰无力,又著蛮靴。”未知女伶何人,知学士犹有白傅怀怀也。[同上]
[按:高阳台前后结四字两句,每句第四字俱应平声,此用一仄一平,尚沿明季
馀习]
○曹尔堪南乡子
河阳角伎红儿,有名曲中。嘉善曹学士顾庵尔堪为赋南乡子词赠之云:“停
酒按红牙。苏合香浓掠鬓鸦。秋水模糊偏可惜,夭斜。十五娉婷早破瓜。愁恨遍
天涯。飞絮啼莺是妾家。莫道胭脂开未足,惊夸。却占河阳一县花。”或云,华
亭吴六益懋谦,有“迎风细乌啼红雨,隔岸残霞隐画楼”之句,亦为红儿作也。
[同上]
○曹溶青玉案
沈家姬卯娘善度曲,曹秋岳侍郎戏用卯字,赋青玉案为赠云:“花前举乐何
须忌。薄晓初丽。启户逢君娇不语。三秋兔魄,平分留影,垂柳东边去。镂
成新玉刚为字。十二时中排第四。中酒嫌人知也未。芳名检点,春光已半,会取
相迎意。”[静惕堂集]
○汪蛟门春风袅娜
浙中查伊璜妙解音律,其家姬柔些尤擅绝一时。广陵汪舍人蛟门制春风袅娜
遗查君,兼赠柔些云:“看先生老矣,兀自风流。围翠袖,昵红楼。羡香山携得,
小蛮樊素,玉箫金管,到处遨游。舞爱前溪,歌怜子夜,记曲娘、还数阿柔。戏
罢更教弹绝调,氍毹端坐拨箜篌。新撰南唐院本,衣冠巾帼,抵多少、优孟春秋。
拖六幅,掩双钩。英雄意态,儿女娇羞。灯下红儿,真堪消恨,花前碧玉,耐可
忘忧。是乡足老,任悠悠世事,烂羊作尉。屠狗封侯。”同郡小香居士宗定九和
云:“忆年前度曲,无限娇愁。花未放,蕊还羞。洞箫声皮我,酒浓春荡,
无端牵惹,情绪难由。袅娜衣裳,六朝宫样,倾国倾城看何柔。我慕香山白居士,
也曾弦管识荆州。此日汪郎才子,新词填就,问端委,十二层楼。珠缭绕,玉雕
锼。灯前席上,巫水江头。莺滚含桃,昔怜将熟,兔团月桂,今胜如钩。伊人信
美,况西园公子,英雄旷达,寄兴箜篌。”观二词,可以知柔些风度矣。[闲情
集]
○陈其年望江南
江钝翁题梁曰缉江村读书图云:“鄢陵野色平於掌,也有江南此景无。”王
阮亭见之呵曰:“吴子辈乃尔轻薄。”汪笑曰:“行当及君矣。”因续嘲阮亭所
题云:“仿佛春江绿树阴。几回展卷几沉吟。江南於汝关何事,赋得愁心尔许深。”
汪固轻薄,然余尝见阳羡陈髯望江南数阕,风情景事如画,读之不得不令人转忆
江南乐也。其词云:“东南忆,少小住长洲。夜火千家红杏幕,春衫十里绿杨楼。
头白想重游。”“江南忆,白下最堪怜。东冶璧人新诀绝,南朝玉树旧因缘。秋
雨蒋山前。”“江南忆,懊恼是西湖。秋月春花钱又赵,青山绿水越连吴。往事
只模糊。”“江南忆,更忆是芜城。兰叶寒塘盘马路,梨花微雨筑球声。风景逼
清明。”“江南忆,罨画最风流。白屋山腰烟内市,红兰水面雨中楼。楼上漾帘
钩。”[词苑丛谈]
○红桥唱和词
红桥在平山堂法海寺之侧,王贻上司理扬州日,与诸名士游燕。司理赋浣溪
沙云:“北郭清溪一带流。红桥风物眼中秋。绿杨城郭是扬州。西望雷塘何处是,
香魂零落使人愁。澹烟芳草旧迷楼。”茶村杜和云:“六月红桥涨欲流。荷花
荷叶几时秋。谁翻水调唱凉州。更欲放船何处去,平山堂上古今愁。不如歌笑十
三楼。”淮阴邱象随和云:“清浅雷塘水不流。几声寒笛画成秋。红桥犹自倚扬
州。五夜香昏残月梦,六宫钗落晓风愁。多情烟树恋迷楼。”后阳羡陈维松赋红
桥诗云:“轻红桥上立逡巡,绿水微波渐作鳞。手把柳丝无一语,十年春恨细如
尘。”又,“一带芜城织野烟,三春板渚乱寒田。伤心错到平山路,不独江南事
可怜。”又,“雨馀垂柳鸭头绿,日落吴天卵色红。绝似侬家罨画里,几层春水
几层风。”余亦有红桥绝句云:“酒楼杨柳碧丝丝,恼煞红裙舞柘枝。留得狂名
偏薄幸,至今犹说杜分司。”又,“转过春帘便板桥,船窗草阁雨潇潇。芜城一
片寒烟织,流水何人问六朝。”[同上]
○红桥游记
山镇淮门,循小秦淮折而北,坡岸起伏多态,竹木蓊郁,清流映带。人家多
因水为园,亭榭溪塘,幽窈而明瑟,颇尽四时之美。小艇,循河西北行,林木
尽处,有桥宛然,如垂虹下饮於涧,又如丽人靓妆ㄚ服,流照明镜中,所谓红桥
也。游人登平山堂,率至法海寺,舍舟而陆,径必出红桥下。桥四面皆人家荷塘,
六七月间,菡萏作花,香闻数里。青帘白舫,络绎如织,良谓胜游矣。予数往来
北郭,必过红桥,顾而乐之。登桥四望,忽复徘徊感叹,当哀乐之交乘於中,往
往不能自喻其故。王谢冶城之语。景晏牛山之悲,今之视昔,亦有然耶。壬寅季
夏之望,与箨庵、茶村、伯玑诸子,偶然漾舟,酒阑兴极,援笔成小词二章,诸
子倚而和之。箨庵继成一章,予亦属和。嗟乎,丝竹陶写,何必中年。山水清音,
自成佳话。予兴诸子聚散不恒,而红桥之名或反因诸子而得传於后世,增怀古凭
吊者之徘徊感叹,如予今日,未可知也。[渔洋红桥游记]
○王士祯吊王素音词
长沙女子王素音,有“可怜魂魄无归处,应向枝头花杜鹃”之句,辞旨酸楚。
王司州士祯,用其意作减字木兰吊之云:“离愁满眼。日落长沙秋色远。湘竹湘
花。肠断南云是妾家。掩啼空驿。魂化杜鹃无气力。乡思难裁。楚女楼空楚雁来。”
[词苑丛谈]
○王士祯青溪词
仆曩居秦淮,听友人谈旧院遗事,不胜寒烟蔓草之感。因属好手画青溪遗事
一册,阳羡生为题诗,仆复成小词八阕,程村倚和,春夜挑灯,回环吟叹,觉菖
蒲北里,松柏西陵,风景宛然在目。使潘髯、王百诸人,身在莫愁桃叶之间,
未必有此写照也。[渔洋山人]
○袁于令词
箨庵以乐府擅名,闻者疑为古人,填词独尔★然。红桥小令唱和,乃犹不减
风流。梅村先生云:“凄凉法曲楚江情。”阮亭诗云:“红颜顾曲袁荆州。”正
不必贺老琵琶曲为写照也。[倚声集]
○袁于令卜算子
袁箨庵先生作瑞玉传奇,描写逆魏忠贤私人巡抚毛一鹭,及织局太监李实
构陷周忠介公事甚悉,词曲工妙,甫脱稿即授优伶。郡绅约期邀袁集公所观唱演。
是日,诸公毕集,而袁尚未至。优人请曰:“剧中李实登场,尚少一引子,乞足
之。”于是诸公各拟一调。俄而袁至,告以优人所请。袁笑曰:“几忘之。”即
索笔书卜算子云:“局势趋东厂。人面翻新样。织造平添一段忙,待织就、迷天
网。”语不多,而句句双关巧妙,诸公叹服,遂各毁其所作。[同上]
○名士牙行
老学庵笔记,嘉兴闻人滋自云,作门客牙,充书籍行。近日新安孙布衣默,
字无言,居广陵,贫而好客,四方名士至者,必徒步访之。尝告予欲渡江往海盐,
询以有底急。则云:“欲访彭十羡门,索其新词,与予洎邹程村作,合刻为三家
耳。”陈其年维崧赠以诗曰:“秦七黄九自佳耳,此事何与卿饥寒。”指此也。
人戏目之为名士牙行。[居易录]
○丁炜词
古平原村店中,姑苏女子题壁鹧鸪天一阕,有“收拾菱花把剑弹”之句。庚
申春暮,丁观察之任虔南,和词云:“川字初分碧玉年。花枝憔悴一春前。陌头
尘浣文鸳锦,柳外风欹堕马鬟。邮壁上,墨光悬。柔肠百叠念乡关。才人厮养千
秋恨,筝柱调来拭泪弹。”颇有白香山商妇琵琶之感。[词苑丛谈]
[附录姑苏女子原词云:“弱质藏闺十六年。娇羞未敢出堂前。眉颦道悲新
柳,袖卷轻尘拥翠鬟。肠欲断、意悬悬。举头何处是乡关。临妆莫遣红颜照,收
拾菱花把剑弹。”]
○丁炜莺啼序
虔南北鸟,比中土绝异。红白梅常与桂花齐开,可谱入风土岁时诸记。丁观
察雁水持节双江,于使院傍隙地扌甓园,杂植名卉。新城王司成士祯祭告南镇,
道出双江,题甓园诗云:“初来甓园里,早爱甓园诗。夜雨前山过,青苔使院滋。
故人倾卯酒,名卉发辛夷。物候炎方异,春风生桂枝。”自后宾朋至,雁水赋
莺啼序纪事,好事者争相扌写,遂与坡公八境台并传。[紫云词]
○曹尔堪满江红
柳村在恒山之南,梁冶湄使君读书其中,属金陵樊圻画柳村鱼乐图。余有绝
句云:“鸦啼屋角柳藏烟。一带人家住水边。最爱春晴三月暮,夕阳斜击钓鱼船。”
其风景宛然江南也。曹顾庵学士题满江红云:“碧树清溪,孤亭外、汀沙纡曲。
闲家具、笔床茶灶,渔ザ如屋。湖上纶竿惟钓月,盘中鲈全堆玉。晓烟深,杨
柳蘸晴波,村村绿。朝露泣,边畦菊。细雨洒,垂檐竹。有青蓑可者,短衣非辱。
缩项鳊肥春水活,长腰米白江村足。醉香醪、船系夕阳斜,眠方熟。”和者数十
家,於是赵郡自雕桥柏棠村而外,无弗知有柳村矣。[词苑丛谈]
○宋徵舆词
吴园茨以水部郎出知湖州,宋辕文中丞赋浣沙送之云:“苕烟波百里清。
碧澜堂外柳云轻。使君心似玉壶冰。红袖人喧桑岸绿,白头翁舞钓竿青。共看竹
马向前迎。”风景如画,一时争传诵之。[词苑丛谈]
○吴绮词
吴湖州内子黄淑人,能诗,湖州尝赠以临江仙一阕,中有“秦嘉书两纸,苏
蕙锦千丝”之句。其为林下之风,盖不住王夫人下矣。[词苑丛谈]
[吴湖州江夏夫人,与扶风少君皆有出尘之韵,湖州常因内宴作词云:“一
家都解爱青山。”盖实录也。]
○沈方珠词
西湖女子沈方珠,字浦来,善诗能文。以园茨代葬其祖,顾以身归之,而惮
於入署。尝以减字木兰花寄吴,有“若肯怜才,携取梅花岭外栽”之句。后以事
不果,遂抱恨而卒。[词苑丛谈]
○红豆词人
吴湖州词有“把酒祝东风,种出双红豆”,梁溪顾氏女子见而悦之,日夕讽
咏,四壁皆书二语,人因目湖州为“红豆词人。”[词苑丛谈]
○丁澎过秦楼
吴湖州常於碧浪湖,张灯舟,灯火管弦,极一时之胜。丁药园仪部作秦楼
一阕以纪其事云:“太守风流,裁红摘翠,点就玉湖烟景。画船载酒,秀幕调笙,
香送素波千顷。树杪几队灯红,鹊飞来,惊栖难定。更银蟾一色,蕊珠宫里,
袖摇波影。今宵是,皓魄初圆,青尊浮满,画里江城如镜。六街箫鼓,兰桨齐开,
钩色声交迸。杜牧当年,管取玉漏将移,琼膏渐暝。笑紫云孰是,回尽两行红
粉。”盖樊门水嬉之后,仅见於此也。[扶荔词]
○丁澎白燕楼诗
丁药园祠部,少时有白燕楼诗百首,流传吴下,士女争相采掇,以书衫袖。
婺州吴赐如之器有句云:“恨无十五双鬟女,教唱君家白燕楼。”其为一时倾倒
如此。后以事徙关外,皂帽归来,偶於邗上逢王西樵考功,赋梦扬州一阕。曹学
士见之曰:“仆与祠部俱从冰天雪窖中磨链而出,有甚于退之潮州、东坡儋耳者。
辨此情怀,庶不使韩苏笑人寂寂。”[同上]
○丁澎绕佛天香
姚江女师维极,幼岁栖真,顿悟玄妙,微言清隽,尤工诗词。其咏梅云:
“春来了。莺来了。冻解霜枝,小萼新姿巧。”听雁云:“捣衣声起家家,听不
尽、西涧芭蕉送雨。”丁药园叹其涉笔萧疏,自是莲台上品。度绕佛天香一阕赠
之云:“茅庵小筑。疏梅几树,能伴幽独。无生悟速。长斋秀佛,前身是金粟。
经翻贝叶,清磬里、莲根似浴。微笑拈花,俨然是先生天竺。染翰恣湘竹。慧业
文人更清福。坐老蒲团,空阶秋草绿。映不染禅心,一枝芬郁。谁道仙子尘凡,
料兜率蓬山任归宿。花雨吹烟,团成香玉。”[同上]
[按:此即绕佛阁也,惟清真、梦窗有此调,此词亦微有不同处。]
○丁澎玉女摇仙
望春楼故邸在青州,丁药园祠部入关后,偶游山左,来寻旧址,睹蔓草零烟,
不胜华清宫阕之感。赋玉女摇仙一阕,令故伎歌之,听者恍如置身津阳门外奉
诚园内也。词云:“青州城里。帝子珠楼,缥缈五云深际。绕柱鲛绡,穿帘玳瑁,
旧是繁华朱邸。谁意同流水。见移花月槛,落榆铺地。玉阶外,乌声咿轧,雨洗
遣钿,数点空翠。何处凤箫声,暗想当年,玉容同倚。楼上望春如醉。风断窗纱,
燕子衔将花蕊。斗草踏青,昭阳人去,冷落秋千佳会。飞絮连天起。笙歌杳、不
道岐王故弟。见得、空梁蛛网,粉墙蝶闹,但馀几点看花泪。不如把凤楼长闭。”
[同上]
○宗定九风流子
江夏女子周,字宝镫,丰神娟媚,兼善词翰。归汉阳李生云田,李固好游,
箧中藏自写坐月浣花图,双髻如雾,仿佛洛神。广陵宗定九题风流子词云:
“梧桐庭院下,黄昏后、又复卷帘钩。见花影一天,蟾光如尽,太湖石畔,烟袅
瓷瓯。新凉也,画屏闲冷簟,兰蕊正娇秋。低唤碧鬟,戏持银瓮,露珠轻泻,细
润香柔。汉宫人似否,檐前月、偷看滟滟含羞。宁让海棠春睡,宿酒初收。纵花
愁婉娩,禁寒赚暖,浣花人见,更惹闲愁。何日双携画卷,同玩南楼。”或云,
宝镫又字络隐,某观察女,为云田继室。年十九,所至虽谨自蔽匿,人得窥见之,
盖天人也。[芙蓉集]
[附录,尤悔庵曰:予亦有踏莎行词云:“坐月青莲,浣花工部。闺房之秀
兼佳趣。燃脂写出丽人行、风鬟雾髻姗姗步。碧杜红兰,明珠翠羽。药房移傍湘
君住。可怜荡子不归家,长吟荡妇秋思赋。”药房,夫人斋名。云田自号老荡子。]
○纪伯紫贺新郎词
宗定九读书广陵之东原,所居虽茅屋数椽,而花间亭、新柳堂颇极幽人之致。
秀水王安节为之绘图,一时名士俱赋诗赠之。白门纪伯紫遗以贺新凉词云:“手
把花问卷。曰相羊、东原溪阁,百情灰遣。檐外琅垂万个,夜夜露啼霜泫。药
房静、光明莹茧。汲古骚人恒默坐,溯黄颛、下视赢刘浅。书著就,肠纾展。堂
名新柳朝光显。拂阑干、燕泥洗净,松圆石扁。截尽俗尘苔院闭,寂寂莎阴眠犬。
只酒瓮、频空不免。散绝广陵谁复继,世蝥弧、述祖如尧典。馀碌碌,秋风剪。”
[词苑丛谈]
○汪蛟门双双燕
汪蛟门记梦云:“己酉夏,夜梦二女子靓妆淡服,联袂踏歌于琼花观前,唱
史邦卿双双燕词。”至“柳昏花瞑”句,宛转嘹亮,字如贯珠。询其姓,曰:
“卫氏姊妹也。”及觉,歌声盈盈,犹住枕畔。爰和前调云:“伊谁艳也,看袖
拂霓裳,广寒清冷。柔情绰态,却许罗襟相并。行过玉勾仙井。更翩若惊鸿难定。
卫家姊妹天人,不数昭阳双影。溜出歌声圆润。听落叶回风,十分幽俊。最堪怜
处,唱彻柳昏花暝。惊醒乌衣梦稳。真难觅、天台芳信。魂销洛水巫山,独抱枕
儿斜凭。”[百尺梧桐阁集]
○宋牵调笑令
任邱旅店中,有女子题壁云:“妾白浣月,号莲舫。家住半塘,幼失双亲,
寄养他姓,姿容略异,慧业不同。非敢擅秀闺中,愿效清风林下。岂意我生不辰,
所非偶,日弹琴之相对,百恨缠绵。时卷幔以言征,一时哽咽。余爰题之驿亭,
人共怜之黄土可耳。”其诗曰:“吴宫春深怨别离,风尘惨忄詹双蛾眉。鹃啼月
落寸肠断,香消芍药空垂垂。流黄未工机上织,生小殷勤弄文笔。新诗和泪写邮
亭,珍重寒宵谁面壁。”丙辰三月,商邱宋牧仲牵北上过此,挑灯细读,因隐括
原诗为调笑令云:“面壁泪痕湿。想见含毫灯下立。风鬟雨鬓吴官隔。芍药香消
堪惜。明妃远嫁归何日。一曲琵琶凄恻。”河朔间甚为传唱。[枫香集]
○吴彤本醉春风
莱阳姜仲子嬖所欢广陵伎陈素素,号二分明月。女子后为豪家携归广陵,姜
为之废寝食,遣人密致书,通终身之订。陈对使悲痛,断所带金指环寄姜,以示
必还之意。姜得之感泣不胜,出索其友吴彤本题词。吴为赋醉春风一阕。其词曰:
“玉甲传芳信。金缕和香褪。悬知掩泪诉东风,问问问。明月谁怜,二分无赖,
锁人方寸。情与长江并。梦向巫山近。好将环宇证团圆,认认认。有结都开,留
丝不断,些些心印。”[词苑丛谈]
○沈丰垣踏莎行
柳亭沈声丰垣,任情纵诞,中年因所欢遂被放黜。尝赋踏莎行一阕,亦惜
分飞遗意也。词曰:“积雨埋红,沉烟漾碧。小楼春信催寒食。踏青★草总无心,
自家憔悴谁怜惜。枉裂香罗,虚劳黛笔。东风笑杀多情客。瑶琴原不是知音,一
床夜月吹羌笛。”[兰思词]
○阎修龄渔家傲
广陵有老儒,挛生二女子,娟娟相倚,邪好文墨。幼时并处不能辨,以香炙
面为识。戊戌年误传掖庭之选,仓卒归二少年,一居城,一居湖中,嫁同日。后
皆有娠,复同病而卒。阎再彰修龄赋渔家傲词吊之云:“昼锁纱窗萦碧雾。琼花
自是无双树。并蒂娇姿无解语。经行处。花钿暗识修眉妩。画阁肩垂朝复暮。闲
情时咏游仙句。奔月化烟留不住。天风度。飞琼自挽双成去。”[倚声集]
○纪映淮词
秦淮纪映淮,诗人纪映锺之妹。有柳枝词云:“栖鸦流水点秋光。爱比萧疏
树几行。不与行人绾离别,赋成谢女雪飞香。”阮亭秦淮绝句“栖鸦流水真萧瑟,
不见题诗纪阿男”,指映淮也。[池北偶谈][附录渔洋诗话,阿男名映淮,后
吕州杜氏,以节闻。伯紫与予书云:“公诗即史,乃以青灯白发之嫠妇,与莫
愁桃叶同列,后人其谓之何。”余谢之,后入为仪郎,乃力主覆疏旌其闾。笑曰:
“聊以忏悔少年绮语之过。”]
○赵文素词
长安伎赵文素,与和州何采臣观察共杯酒,目成者久之。比丁酉,观察有行
间之役,是夜漏下三十刻矣,闻剥琢声,启户视之,则文卿也。袖出长相思一阕,
涕泗横流。观察亦以一阕别之,后踪迹不知所之矣。其词曰:“花有情。月有情。
花月多情两地分。断肠直至今。听君行。怕君行。来问君家果否行。传闻未必真。”
观察答云:“长相思。短相思。长短相思不自知。人来梦里时。怕逢伊。又逢伊。
及至逢伊却恨迟。明朝怎别离。”[词苑丛谈]
○徐灿元夜词
海宁陈相国夫人徐灿,字湘,有燕京元夜词云:“华灯看罢移香さ。正御
陌游尘绝。素裳粉袂玉为容,人月都无分别。丹楼云淡,金门霜冷,纤手摩娑怯。
三桥宛转,凌波蹑敛,翠黛低回说。年年长向凤城游,曾望蕊珠宫阙。星桥云灿,
火城日近,踏遍天街月。”[同上]
○京师元宵词
京师旧俗,妇女多以元宵一夜出游,名走桥。摸正阳门钉,以祓除不祥,亦
名走百病,青城集中木兰花令,正咏此也。词云:“元宵昨夜嬉游路。今夕还从
桥下去。名香新暖秀罗襦,翠带氏垂金线缕。回头姊妹多私语。鱼钥沉沉纤手拄。
钗横鬓影参差,一片花光无处所。”[同上]
●卷十八•纪事九
○彭十风中柳
阮亭尝戏谓彭十是艳情当家,骏孙辄怫然不受。一日,彭赋风中柳离别词云:
“槐树阴浓,小院晚凉时节。别离可奈肠如结。歌喉轻转,听唱阳关彻。情脉脉,
几回呜咽。细语叮咛,道且自、消停这歇。灯火高城更未绝。残妆重整,送向门
前别。拚今宵、为伊啼血。”阮亭见之,谓曰:“试以此举似他人,得不云吾从
众耶。”彭一笑谢之。[词苑丛谈]
○吴永汝词
虞山吴永汝,宇小法,母故某尚书姬也。七岁善琴筝,十岁工翰染,乐府诗
歌,一见即能诠识,人有霍王小女之目。其母携之毗陵,十二而字邹大程村,后
为雀角所阻。见其诀别词有云:“质如蒲柳,敢耦姬姜。年岂桑榆,忍甘驵僧。
念一生其已矣,将九死以何之。”其如梦令一阕云:“帘外一枝花影。月到花梢
阴冷。夜坐穗灯消,寂寂小窗寒寝。梦醒。梦醒。重把离愁细整。”又,蝶恋花
半阕云:“伤心只怕天公远。好运何时,薄命应须转。西邻姊妹闲相劝。抽笺步
入桐阴院。”馀俱楚楚可诵。邹大有惜分飞四十四阕,并制序以悼之。[同上]
○邹谟惜分飞词
名士悦倾城,由来佳话。才人误厮养,自昔同怜。程村惜分飞词凡四十馀阕,
无不缠绵欲绝,动魄惊心。事既必传,人斯不朽。正使续新咏於玉台,不必贮阿
娇於金屋也。[渔洋山人]
○邹谟游广陵词
忆十年前,邹子定斋游广陵,与余定交於谢太傅之法云寺。庭树婆娑,相对
促膝。酒馀,示我诗馀一编,见其寄情绵邈,致语清扬,令人想见“风帘霜幕,
素蟾初霁,玉杯,纤手破、橙橘香浓”时也。庚子秋,邹子复游广陵,则高
车驷马,已属长卿得意后,然不减昔年布衣豪宕。与余步出西郊,登欧阳平山眺
望,访萤苑、鸡台、九曲池、玉钩斜故址,憩旗亭小饮。有当炉伎,命歌高竹屋
蝶恋花词,“记得来时,买酒朱桥畔。远树平芜空目断。乱山惟见斜阳半”。邹
子怅然者久之,因就奚囊中复出诗馀示余,已梓成帙矣。[宗定九]
○邹谟苏幕遮
程村少年过南曲中,作苏幕遮词云:“沈真真,苏小小。旧日知名,今日馀
多少。花史新编谁氏了。为问青衣,可有迦陵鸟。闭门羹,护门草。碧锁红桥,
未许何郎到。流水无声长自绕。几朵芙蓉,独耐秋霜老。”迦陵,西方传言之鸟。
闭门羹,唐伎史凤以却下等客。护门草,出常山,人过者则叱之。用事谲诞,亦
词中之李长吉也。[丽农词]
○王卓如梦令
王丹麓少时,中表章进士欲妻以女,王父母以章将赴远任,议遂不谐。后章
归籍,丹麓往省,见其女乃殊色也。因赋如梦令云:“记得那时相见。正似芙蓉
初艳。生小两情浓,不料红丝错绾。谁怨。认怨。悔却当初一面。”[词苑丛谈]
○王卓调笑令
钱塘卢生爱婢姗姗,年十五,姿容韶秀,为嫡所嫉,不得已遣去。其友王丹
麓卓赋调笑令第一体嘲之曰:“桃叶。桃叶。忽被风姨催别。抛残无限春光。
枉对花枝断肠。肠断。肠断。小玉时常误唤。”[同上]
○钱葆<香分>少好倚声
钱葆<香分>总角即好倚声,酒肆粉墙,倡家团扇,每因兴会,即有斜行。
[今世说]
○顾贞观以词代书
余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云:“季子平安否。便归来、生平万事,那堪回
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
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
家能彀。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
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兄怀袖。”“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
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穷瘦。曾不减、夜郎亻孱亻愁。薄命长辞知
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兄剖。兄生辛未吾丁丑。共些时、冰霜
摧折,早衰蒲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
纟番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二词成容若见之,为泣
下数行曰:“河阳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此事三千六百日中,弟
当以身任之,不俟兄再嘱也。”余曰:“人寿几何,请以五载为期。”恳之太傅,
亦蒙见许。而汉槎果以辛酉入关矣。附书志感,兼志痛云。[弹指词]
○成容若侧帽词
金粟顾梁汾舍人,风神俊朗,大似过江人物。无锡严荪友诗:“晓日凤
城开。才是仙郎下直回。绛蜡未消封诏罢,满身清露落宫槐。”其标格如许。画
侧帽投壶图,长白成容若题贺新凉一阕於上,词旨崎磊落,不啻坡老、稼轩。
都下竞相传写,於是教坊歌曲间,无不知有侧帽词者。[词苑丛谈]
○成容若金缕曲
纳兰性德金缕曲词云:“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
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竟逢知己。痛饮狂歌俱未老,向樽前、拭
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与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
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岁丙辰,容若年二十有二,乃一见即恨识予之
晚。阅数日,填此曲,为予题照,极感其意,而私讶他生再结语殊不祥,何意竟
为乙丑五月之谶也。伤哉。[弹指词]
○叶舒崇浣溪沙
叶元礼舒崇客西泠,遇云儿于宋观察席上,一见留情,时尚未破瓜也。云儿
居孤山别墅,密简相邀,订终身焉。别五年,复至湖头,则如彩云飞散,不可踪
迹矣。元礼抚今追昔,情不自禁。援笔赋浣溪沙四阕云:“仿佛清溪似若耶。底
须惆怅怨天涯。青骢系处是侬家。生小画眉分细茧,近来绾髻学灵蛇。妆成不耐
合欢花。”又,“柳暖花寒懊恼时。春情脉脉倩谁知。帘纤香雨正如丝。团就镜
台乌墨,寄来江上鲤鱼词。此生有分是相思。”又,“潜背红窗解迟。销魂
尔许月明时。罗裙消息落花知。蝶粉蜂黄扌弃付与,浅颦淡笑总难期。教人何处
忏情痴。”又,“斗帐脂香夜半侵。几番絮语梦难寻。清波一样泪痕深。南浦莺
花新别恨,西陵松柏旧同心。一番生受到而今。”[词苑丛谈]
○曹叔方乐府
李如官武昌郡守,荆州曹叔方以所编乐府投之。会李坐黄堂上,立取梁州
序亲自度曲,以扇代拍,时隶役百十辈皆屏息而听,寂若无人。歌罢,即出千金
赠曹。[今世说]
○尤侗渔家傲
杨卯君字云和,沈君善之侧室,工于秀佛,名流多题咏之作。君善辑针史行
世。其女关关,字宫音,尤能出新意,所秀山水人物,无不精绝。尝墨秀顾茂伦
濯足图。尤悔庵题渔家傲一阕。其词云:“我梦吴江烟水皱。纶竿拟挂垂虹口。
不道逋翁濯足久。枕且氵敕。沧浪一曲天如斗。深院玉人闲谱秀。粉香妙写溪山
友。宛转彩丝盘素手。林下秀。小名独占毛诗首。”[西堂杂俎]
○陈其年满江红
曲中陈九,老教师也。其子陈郎,亦善歌,以扇索杨羡生书。生为题满江红
一阕云:“铁笛钿筝,还记得、白头陈九。曾消受、伎堂丝管,球场花酒。籍福
无双丞相客,善才第一琵琶手。叹今朝、寒食草青青,人何有。弱息在,佳儿又。
玉山皎,琼枝秀。喜门风不坠,家声依旧。生子何须李亚子,少年当学王昙首。
对君家两世湿青衫,吾衰丑。”[伽陵词]
○陈其年摸鱼儿
白生,名珏,字璧双,通州人,琵琶第一手。吴梅村为作琵琶行。阳羡生诗
“玉熙宫外缭垣平。卢女门前野草生。一曲红盐数行泪,江南祭酒不胜情。”正
为璧双作也。一日,抱琵琶至冒巢民水绘园,拨弦按拍,宛转作陈隋数弄。阳羡
生赋摸鱼儿一阕,倚弦歌之,听者皆凄然泣下。其词云:“是谁家、本师绝艺、
檀槽ソ得如许。半湾迟ュ无情物,惹我伤今吊古。君何苦。君不见、青衫已是人
迟暮。江东烟树。纵不听琵琶,也应难觅,珠泪曾干处。凄然也,恰似秋宵掩泣,
灯前一对儿女。忽然凉瓦飒然飞,千岁老狐人语。浑无据。君不见、澄心结绮皆
尘土。两家后主。为一两三声,也曾听得,撇却家山去。”[同上]
○董文友愁春未醒
青儿者,杨中丞家伎也。毗陵董氏为青衣妇,嗟哉憔悴矣,犹记亭旧曲。
一日,文友宴客,因索青歌,青儿掩抑自伤,迁延一出,促之至再,始发声。其
音瑟瑟,似在浔阳江上时。文友赋愁春未醒一阕以伤之。词云:“千金不惜,歌
舞教成。似燕离巢后,呢喃犹作画梁声。自分年逾,弦索笙箫让后生。今宵何事,
重闻呼唤,几度如酲。欲奏清音,花檀乍指,泪已盈盈。我幸非牙郎买绢,不受
伊轻。但觉歌馀,芦花枫叶满中庭。不知可似,白家老妪,旧日闻名。”阳羡生
和青儿曲云:“檀槽尚拨,仙帔初成。似沙场老将,醉来偏喜楚歌声。隔著屏风,
旧恨新愁指下生。当年此际,额黄娇晕,红粉羞酲。乐府娇娆,从来属董,何必
盈盈。但越公朱门何在,玉瘦花轻。分付歌奴,休将临本笑黄庭。须知一样,误
卿绝世,老我虚名。”二词成,座客闻之都不乐。罗江东云:“我未成名卿未嫁,
可能俱是不如人。”红粉飘零,才人老大,安能无杜秋之悲,江州之泣也。[词
苑丛谈]
○朱彝尊步蟾宫
朱锡鬯彝尊在代州,与伎小字白狗者狎。一日晚,往访之不值,戏投一词云:
“疏篱日影才铺地。却早被、金铃唤起。朝云不片出巫山,盼不到黄牛峡里。仙
源乍入重门闭。任闲杀、桃花春水。刘郎自去阮郎归,算只有、相如伴你。”盖
步蟾宫调也。[同上]
○毛奇龄善填词
毛奇龄一名,萧山人。官翰林,少与兄万齐名,人呼小毛子。性瑰奇,负
才任达,与人坦然无所忤,贤者多爱其才,昵就之。善诗歌乐府填词,所为大率
之美人香草,以写其骚激之意。缠绵绮丽,按节而歌,使人凄惋。又能吹箫度
曲。[同上]
○毛奇龄鹧鹕天
杭州女教场,在凤凰山麓,宋南渡妃嫔演武於此。萧山毛大可奇龄过之,赋
鹧鸪天云:“银甲雕戈小队工。内家宣敕教从戎。山萝覆镞萦金细,野火攻旗闪
幔红。宫月静,阵云空。凤凰山下抱龙弓。珠兜玉韧围营路,小雨寒花何处逢。”
[西湖志馀]
○毛大可拒冯氏
毛大可游靖江,当垆冯氏者悦其词,欲私就之。毛谢曰:“彼美不知我,直
以我为狂夫也。”径去。[今世说]
○陆次云满庭芳
倒喇,金元戏剧名也,似俗而雅。钱塘陆云士次云赋满庭芳词云:“左抱琵
琶,右持琥珀,胡琴中倚秦筝。冰弦忽奏,玉指一时鸣。唱到繁音入破,龟兹曲、
尽作边声。倾耳际、忽悲忽喜,忽又恨难平。舞人矜舞态,金瓯分顶,顶上然灯。
更口噙湘竹,击节堪听。旋复回涛滚雪,摇绛蜡、故使人惊。哀艳极,色飞心
戒,四座不胜情。”徐华隐嘉炎云:“此等题极宜留咏,以补风俗通之所未载。”
[词苑丛谈]
○机江渔父图题词
余旧属谢彬画枫江渔父图,王阮亭题云:“十载吴江狎钓丝。笔床茶具似天
随。朝来宜赐蓬池,却忆鲈乡亭畔时。”施愚山云:“秋云漠漠水漫漫。一色
芙蓉十里宽。不向长安饥索米,那知回音忆渔竿。”彭羡门云:“手结夫须上钓
舟。霜黄初落潦初收。凭谁剪取吴江水,并作枫林一派愁。”严荪友云:“瑟瑟
波中一棹回。凫雏相趁小惊猜。等闲莫道持竿手,消得珊瑚架笔来。”关中李劬
庵云:“休沐归来把芰荷。丝纶聊复试清波。得鱼换酒凭酣卧,不畏花砖日影过。”
益都凭相国云:“枫江一棹五湖湾。秋月芦花亦等闲。谁使金门饥索米,更牵魂
梦到吴山。”皆能极道江湖之乐。长白成容若为余作渔父词云:“收却纶竿落照
红。秋风宁为剪芙蓉。人淡淡,水。吹入芦花短笛中。”同人以为可与张志
和并传。浦滨叶苍岩映榴因为余题一绝於后云:“身随鸥鹭狎烟波。十里南湖一
棹过。月下樵青携半酒,饮酣吹笛撰渔歌。”以志和善击鼓吹笛,尝撰渔歌也。
[同上]
○周在浚水调歌头
王子季夏,余同曹掌公、宋人远、卓永瞻、叶元礼、周雪客、宋楚鸿、王季
友集周鹰垂寓斋。时掌公初至都门,雪客及予将南还。雪客赋水调歌头云:“帘
外雨初霁,六月喜新凉。一时座上佳客,大半是江乡。子建恰当初至,孝穆何堪
远别,赌酒兴飞扬。我亦欲分手,归去卧沧浪。看滚滚,登紫阁,赋长杨。浑如
鸾凤,云中接翅下高冈。何用徵歌击钵,且共藏钩射覆,一饮罄千觞。羸马醉驰
去,高柳挂斜阳。”一时同人皆有和词。[同上]
○西湖唱和词
乙卯五月泛舟,午风酣畅,画舫笙歌,湖山环绕。冶湄使君载酒放鹤亭边。
其弟中溪子,偶寻小青墓不得,微吟“消魂一半是孤山”之句。余信口足成之云:
“青青芳草瘗红颜。愁对双峰似翠鬟。多少西陵松柏路,销魂一半是孤山。”相
与拍浮叫绝,酒痕墨渖,几污衫袖。酒半,小憩处士祠中,分韵赋渔家傲一阕。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去。逋仙有灵,亦应呼梅妻鹤子共伴香魂于暮烟衰草之
际也。冶湄词云:“面面涟漪吴秀。晚蒲小荇分新绿。何处闲情声际续。人急
逐。画桡龙笛吹寒玉。几负芳辰空鹿鹿。五丝谁倩春织束。寂寞香魂遗恨触。寻
芳躅。一阡荒草销金屋。”中溪词云:“湖面晴分锦带绕。午风谡谡笙歌袅。画
艇飞来闻语笑。恣远眺。蒲樽催动红颜早。凉起孤山停晚棹。梅销鹤去青苔老。
一任闲云笼翠筱。人懊恼。蛾眉碣蚀香魂杳。”余词云:“艾虎钗符悬百结。兰
桡重泛菖蒲节。影漾湖心清又彻。无休歇。子规枝上声声血。瘗玉埋香魂断绝。
银涛江上空呜咽。莫把灵均闲话说。春纤捏。半湾逻ュ沉檀屑。”[同上]
○徐钅九九日词
甲寅九月,瓯伎避兵僦练塘者,自诉能弦旧词。试其技,促弹而曼吟,类ㄐ
筝家法,而调不类筝。坐客授蒋竹山长调令弦。会辞曰:“口俚碍吟唱。”时菊
庄贻九日词至,诵而授之,歌裁数过,指爪融畅。询其故,云:“吾所传者,
无调而有词,无宫商而有音声。词雅则音谐,音谐则弦调。”由是推之,世之效
辛蒋者可返已。[毛大可]
○朝鲜仇徐题词
礼部定例,每年,宁古塔人应往朝鲜国会宁地方交易一次。本朝照例差六品
通事一员,七品通事一员,带领宁丁防御一员,骁骑校一员,笔帖式一员,赴会
宁地方监看交易。康熙十七年,吴江吴孝廉兆骞,因丁酉科场事,久戍宁古塔,
将菊庄词及成容若侧帽词、顾梁汾弹指词三本,与骁骑校带至会宁地方。有东国
会宁都护府记官仇元吉,前观察判官徐良崎见之,用金一饼购去,仍各题一绝於
左。其仇元吉题菊庄词云:“中朝寄得菊庄词。读罢烟霞照海湄。北宋风流何处
是,一声铁向起相思。”徐良崎题弹指、侧帽二词云:“使车昨渡海东偏。携得
新词二妙传。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以高丽纸书之,仍令骁骑带
回中国,遂盛传之。新城王侍郎阮亭有“新传春雪咏,蛮檄织弓衣”之句。今载
渔洋山人续集中。[叶舒璐记]
○高小湖瑶华词
高小湖瑶华词自序云:“梦中作此,不省何指,又不知何调。起视床头,有
州渔笛谱,倚声得之。一笑出门,又见雪飞满院也。”“寻山去也。何处残红,
趁寒泉轻泻。图峰西转,闻笑语、渐入烟楼霄榭。盘空云影,渐低覆、微黄罗帕。
更闲看、檐外阴连,屋里霁光翻射。联盟洗净尊前,笑两两金刀,青女犹耍。平
铺细糁驰不到,人世纷纷车马。瞥然回首,只我亦江南游者。认千林、光福梅花,
一片冷风吹下。”[罗裙草]
○汪森忆秦娥
休宁汪晋贤森,居桐乡县治东偏,筑裘杼楼,积书万卷其上。哲昆周士,治
别业於鸥波亭北。令弟季青居雉城,往来酬和。四方名流企其风尚,舟至者,
户外履满。有西溪小筑,忆秦娥词云:“城隅嫩柳浮烟色。桥一带花遮宅。花
遮宅。峭寒风雨,最难禁得。半篙新涨沙痕碧。篱根细糁苍苔迹。苍苔迹。春泥
藜杖,到来吴客。”颇有宋元遗响。[暴书亭集]
○顾倚平顾素心
癸巳释褐后,以教习留京。一夕,杜庶常紫纶偕一客笼灯过余曰:“我友读
君词至‘年华草长,心事花飞’数语,潸然泪下,曰:‘今安得有此作乎,殊移
我情。因以君告,愿素心。’”问其姓名,则顾子倚平,明端文公泾阳先生曾
孙也。白须飘然,累欷长叹,后竟以不遇没於京,故人之感,聊志於此。[幻花
庵集]
○题西溪壁词
杭之法华山后,地名西溪,梅花最盛。予昔赁一庄於邵氏,后为富家赎去。
阅七年,戊戌冬复过之,见堂已圮坏,花竹摧残殆半。书丑奴儿一词於壁云:
“园林兴废堪惆怅,缅想当年。风月留连。匝岩梅花泊画船。而今谁是园林主,
满目凄然。蔓草荒烟。人在梅花那一边。”[同上]
○鹤舞洞天曲
余往在仲氏西溪山庄,援琴鼓鹤舞洞天一曲,二鹤交舞。翌日又鼓之,又舞,
皆事之偶然耳。我友紫纶,好奇士也,赋洞仙歌纪之,推奖逾分,感其意亦赋斯
阕。“一身寒骨,笑只宜邱壑。相配孤琴与双鹤。向琼楼玉宇,潦倒闲眠,那不
怕、洞府群真嘲谑。西溪松竹畔,偶寄游踪,三叠冰弦兴聊。恰鼓动霜毛,空
际回翔,直舞个、天花狂落。又还被仙郎谱新声,待吹上罡风,定闻仙乐。”紫
纶原唱云:“幻花居士,要簪花何用。同咏霓裳别仙众。便翩然遐举,吸露餐霞,
风尘外、流水桃花深洞。西溪来别墅,邃阁虚亭,手抚瑶琴自调弄。有蹁跹双鹤,
恰应琴声,低昂共、烟云飞动。却不遇林逋,有谁知、待看过梅花,叫醒香梦。”
[同上]
○水南半隐吊词
郑菊山翁讳起,即所南之父,有水南半隐,在清波门外长桥。予偕紫珊同赋
蓦山溪吊之云:“湖南深曲,元是渔樵社。欹壑架长桥,绿阴中、几缘秀野。今
来怊怅,不见岸乌巾,衣砧没,钓船空,牧监收羊马。风兰几叶,应看佳儿写。
古月坠空山,似飞来、冬青树罅。无多半隐,幽意自乾坤,休凭吊,半闲堂,萤
火明秋夜。”徐词云:“西风野水,认得长桥路。乱竹小围墙,是高人、当年流
寓。满城车马,从不到门前,春一度。秋一度。白首随朝暮。水南半隐,妙有柴
桑趣。沧海忽扬尘,问谁知、画兰人父。草鞋藤杖,今日我来寻,东又雨。西又
雨。几处牛羊渡。”[秋林琴雅]
○和续乐府补题
龙威有和予续乐府补题五阕,其天香赋薛镜云:“粉洁休磨,尘轻不染,识
取夜来名字。”深有感于余怀也。题二绝句其后云:“踪迹江湖燕尾船。一回相
见一流连。新词合付兜娘唱,可惜红牙久寂然。”“乐笑翁今不可回。补题五阕
属清才。薛家镜子尘昏后,凄绝何人唤夜来。”[厉樊榭]
○朱冷于蝶梦词
乙亥之春,客游吴门,寓居郑丈竹泉之蝴蝶秋斋。时风雨夹旬,杜门不出,
主客鲜欢,日成小令数阕,以相娱嬉。一日,有客笠屐叩门,冒雨入室,则朱冷
于先生也。竹泉为两家驿骑,谈谐甚吹。翌日,至冷于斋中,罄读其生平所作蝶
梦词全帙。时天宇新霁,庭花乱开,命酒狂饮至日下。两少君各出贱Ψ索句,与
冷于相订,秋风买棹作林屋之游。后余客御儿,遂不克果此约。又数年再过之,
则冷于已归道山,两嗣君亦以事他出,彳亍门庭,怅然而返。每於灯昏月堕,客
怀寥闲之时,未尝不追忆曩游,忽忽如梦。[金棕亭]
○游西崦词
冬日同梦觇游西崦,北望茅峰,南望髻岭,连冈起伏,转而愈幽。叹曰:
“此景须以澹园五字写之。”梦觇曰:“归即邀淡园续此游也。”至山村,有石
如伏虎坐其背,为高阳台词云:“三径枯蓬,双沟浅水,避人聊共徘徊。陋巷闲
门,风旋叶聚成堆。野田惊起鸦群乱,带夕阳、闪闪飞来。望山腰,饮火穿林,
烧尽寒柴。垄头宿莽堪哀。有青青细草,禁得霜摧。冻蕊含香,梅根葱翠生苔。
澹园竹老桑枝瘦,想故人、晓步谁陪。梦魂中、昨夜相逢,今夜难猜。”[西青
散记]
○游南山词
后旬日,与梦觇人南山访阮翁。山甚深,问居人,无有知者。陟其巅,望洮
湖若盂水,遥指谓梦觇曰:“湖之东远树如苔,乃五叶村故人之所隐也。”为丁
香结词云:“鸦闹长林,雀喧深筱,漠漠山村烟市,更渺茫兼雾。断雁外、霞色
枯黄如土。连冈痕尚黑,残燎在、石棱尽露。柴门还有,未掩破屋,茅茨新补。
仙路。直挂在峰头,一线纡回难度。碧水东连,幽人四五,定添诗赋。长是寒夜
醉醒,更觉离情苦。须春回重见,心与梅花并吐。”[同上]
○宿戴叟家词
顾西麓茅舍存焉,就之庵也求宿,僧弗应。遇戴叟,宿其家。有女美,新嫁,
憎其夫陋,弃之归。予告之曰:“夫妇梦也,美丑幻也,业花不谢,福果难生,
化火坑为清凉界,只在一忍字耳。”女悦而谢。蔬饮芳洁,是夜卧山楼,松月满
窗,凭槛久之。为水调词云:“楼静无灯夜,霜月一方斜。江南江北庭院,拜处
是谁家。飞入洞房如画,只恐萧娘新嫁,不管印窗纱。又照伤心事,彩凤配乌鸦。
人梦里,君海上,我天涯。误偷灵药,素娥应悔那时差。但说归来容易,不信归
来迢递,仙泪滴成花。今夕是何夕,未忍算年华。”明日访阮翁,得其处。翁与
妇人入山采术,不得见而还。[同上]
○游耦耕书院词
耦耕书院对早梅洗砚,而玉函至,时十一月二十七也。有词二首,其一浣溪
沙曰:“古树寒鸦集复惊。北风凉透薄罗层。小塘残水渐成冰。日色淡来花意散,
雁声孤处客愁凝。那时离别此时情。”其二山花子,即摊破浣溪沙也。曰:“衰
柳风前叶已稀。晚烟横界远山齐。日落寒云影白,燕单飞。秋月春花存旧句,板
桥流水换新题。总是不堪重见处,认柴扉。”[同上]
○双卿摸鱼儿
邻女韩西新嫁而归,性颇慧,见双卿独舂汲,恒助之。虐时坐於床,为双卿
泣。不识字,然爱双卿书,乞双卿写心经,且教之诵。是时将返其夫家,父母饯
之,召双卿,虐弗能往,韩西亦弗食,乃分其所食自裹之遗双卿。双卿泣为摸鱼
儿词云:“喜初晴,晚霞西现,寒山烟外青浅。苔纹乾处容香履,尖印紫泥犹软。
人语乱。忙去倚柴扉,空负深深愿。相思一线。向新月搓圆,穿愁贯恨,珠泪总
成串。黄昏后,残热谁怜细喘。小窗风射如箭。春红秋白无情艳。一朵似侬难选。
重见远。听说道伤心,已受殷勤饯。斜阳刺眼。休更望天涯,天涯只是,几片冷
云展。”以淡墨细书芦叶。[同上]
○双卿咏虐词
双卿为咏虐词云:“依依孤影。浑似梦、凭谁唤醒。受多少、蝶嗔蜂怒,有
药难医花证。最忙时、那得工夫,凄凉自整红炉等。总诉尽浓愁,滴乾清泪,冤
煞蛾眉不省。去过酉,来先午,偏放却、更深宵永。正千回万转,欲眠仍起,断
鸿叫破残阳冷。晚山如镜。小柴扉烟锁,佳人翠袖恹恹病。春归望早,只恐东风
未肯。”调寄薄幸,以芦叶书之。叹曰:“诚不如化作彩云飞也。”[同上]
○咏黄芽菜词
黄芽菜北产剧佳,来自安肃者,尤为绝品。暇与密香先生述寓斋及途次胜赏,
命以小词纪之。爰成柳梢青一阕云:“菜把毵毵。天街唤买,车载肩担。雪压全
松,雨滋最滑,霜打能甜。盐花米汗教添。胜酪乳、羹调玉纤。拚挡僧厨,咄嗟
山店,此味侬谙。”[白蕉词]
○青溪邀笛图题词
戊辰七月,留滞秦淮,友人将入蜀,携ゾ酒取别,遂作夜。移船过丁字帘
前,宝意尚未就寝,为吹笛作梅花三弄。碧天无云,凉月在水,清溪十里,渺渺
兮予怀也。痛饮达曙而别。明年夏,重客上,追摹前景,如堕烟雾。长洲黄君
方川为余写青溪邀笛图,旧雨前尘,一时在目。山谷老人所谓作梦中梦,见身外
身也。怅然成忆旧游一阕云:“记长桥古步,买酒徵歌,啸侣呼船。捺拨关山恨,
正凄凉蜀道,低唱离筵。兔华暗生锺阜,飞上寥天。奈一片西风,玉龙怨彻,
丁字帘前。凄然。故人去,恁雪貌珠喉,不到愁边。何限销魂意,只倩他周,
图入矾笺。世上几回离合,青鬓换华颠。算六代风流,消磨也只同去年。”[丁
辛老屋词]
○筱园纳凉词
六月十日,由古渡头放舟至筱园纳凉。吟侣三四人,茶枪果,侵晨而往,
抵夜而归。是日东风凉甚,荷香吹来,清沁肌骨。是外画船,徵歌运酒,暑气
如甑。午后环集柳下,看我辈行吟坐啸,未尝不渺隔瀛洲也。因填梦横塘一阕以
纪之。词曰:“背城唤艇,隔水招鸥,夜潮犹自喧闸。径向桥西,看十里、红云
环匝。萍际风微,树头云暗,晓光离合。任短篙宛转,旋拨风裳,翻花鸣。飞轩
冷压波心,笑冰荧浸透,白苎翻怯。酒艳歌浓,和几许、画船阗杂。又何似、茶
瓜镇日,砚满香云静相狎。拍遍低阑,问花无语,有鸣蝉如答。”[梅鹤词]
○约游邓尉词
竹屿别业近邓尉,梅花之盛,甲於吴会。曩时相逢萧寺,有入山之约。会竹
屿宦游未果。戊辰冬杪,к怀书来,言将以献岁扁舟载酒,期我於铜坑香雪中,
爰成摸鱼子一阕以寄之。山中人去,殊叹息坏之消沉也。词云:“记当年,破窗
风雨,相逢清话连夕。吴侬家近东西崦,绕屋老梅三百。清兴剧,算载酒携琴,
花发期来觌。枯筇短屐。叹此意沉吟,山中人去,极目暮云隔。沧江卧,闻道芜
城赋客。扁舟几度游历。天寒倚树微吟好,莫弄旧时横笛。丸月白。想独醉苍苔,
翠羽纷啾卿。迢迢水驿。纵盼断琼枝,梦魂飞去,踏遍五湖碧。”[雅堂词]
○墨兰冰梅题词
蒋蟠猗工墨兰,尝画小幅藏箧衍中,其配李夫人为缀冰梅於上。洵双绝也。
升枚出以相示,与企晋策时同填此阕。词云:“湘弦弹怨秋波冷,幽人写入冰绡。
粉奁吟赏思迢迢。更怜芳信晚,匀墨缀冰条。想见明窗同点染,鸥波旧日风标。
双鸳乘月上清霄。玉鸦叉挂处,一样暗香飘。”[述庵文钞]
○题张忆娘簪花小照
吴中张忆娘为北里名流,曩昔往来蒋秀谷家,因为写簪花小照。忆娘没后,
是图亦飘泊不省所在矣。秀谷令嗣蟠漪得於竹西市肆,携归重付装池。缣素犹新,
了采兰拢鬓时态也。因赋鬓雪松令以题之。词云:“理云梳,均石黛。闹扫将成,
小折芳兰戴。杏雨梨烟浑不爱。一缕幽情,合与幽香配。酒场荒,歌榭改。江北
江南,风貌崔徽在。展玉鸦叉悬竹廨。浅碧哥窑,好插湘花对。”[同上]
○博晰斋词
罗红本京雒歌伶,飘流大理,博晰斋观察以词赠之,属余为和,未见其人也。
词为浪淘沙云:“罗幕篆灯红。玉颊春融。京华回首万山重。谁分酒旗歌扇底,
掺袂相逢。苍雪照帘栊。远半眉峰。使君见惯尚惺忪。撩起羁人无限意,梦里愁
中。”[同上]
○许埙友词
许秀才埙友行三,才情清绮,惜稿多散佚。犹记其春闺蝶恋花词有云:“唤
到侍儿何处使。秋千架下寻梅子。”其风调可概见矣。负才不偶,竟以愁死。予
有感旧诗云:“博局负多逃地下,词场名重盖江南。今宵客馆沉沉雨,绕柱徵吟
忆许三。”[粤风]
○游里湖词
秋宇澄霁,远近无烟,湖上山光动摇,凉翠万状。古廉邀余出钱塘门,将之
孤山,遇黄相辅模、姚春漪思勤、宋筠洲永、黄玉阶基,拉入舟中,循苏是入
西冷桥,泊於里湖幽处。山水既佳,饮酒极醉,因用梦窗西子妆自度腔,以写其
胜。“人外秋清,鸥连水远,藕叶藕花无数。渔樵野局凭招我,酹西风、判论证
宾主。狂歌醉舞。愿身在琼壶常住。看凉波、带年年山色,何曾流去。菱讴暮。
一霎垂杨,暗了桥横路。能知千古几斜晖,照诗人、共寻烟语。衣香旧句。且休
向、西冷重赋。怕回头,冷绿沉沉万树。”[有正味斋集]
○吴人梦横塘
春暮,同舒古廉、黄相圃、姚春漪舟湖上,时飞絮掠波,散漫如雪。因忆壬
辰三月,与黄玉阶坐跨红桥上,东风甚紧,柳色渡湖而来。玉阶得句云:“一年
春事又杨花。”余味其意,似甚有凄惋者。明年玉阶竟以病死,殆诗谶欤。此游
今昔虽异,风景宛然,旧感新情,悲吟成调。调寄梦横塘云:“卷还似雪,滚不
成球,晚风吹向流水。旧路,早隔断、斜阳千里。已转宛馀,才啼鹃后,一
年春事。付湖心镜影,搅碧摇寒,相思恨、和萍碎。横桥凭处阑干,清愁难画,
絮语空记。蝶趁鸥迷,叹只似、飘零身世。念前度、青衫缀好,不道晴云易飞坠。
待认离痕,未教成梦,定先教成泪。”[同上]
○张诩步月
戊午六月既望,予与泰州宫芸栏诏、元和张渌卿诩为夜之游。自金沙港策骑
过十里松涛,月色皓洁,深林无人,夜鸟相应,至冷泉将二更矣。泉声冷然,塔
影自直。宿补梅轩,听扬州偶然上人弹琴,接榻小梦,东方达曙而归。渌卿填步
月一阕以记之。词曰:“碧雕云,玉壶卷暑,老蟾梦醒瑶阙。露华泼翠,浅广
寒冰屑。俯流泉、一掬秋心,移晚镜、满林晴雪。松阴静,蟹眼乍翻,素瓷凝滑。
朱丝清弄发,疑唤起娥,环叶叶。田万顷,更新凉万叠。问装就、七宝
楼台,记留我桂丛香窟。徜徉处休袅醉乡倦蝶。”[定香亭笔谈]
○游严江词
辛亥之秋,余游严江,一片孤帆,山没天际。烟水亘岸,拒霜作花,此境殊
不多得。眷我良友,溯洄无从,因作风流子一阕,寄赵白亭振盈、李澹畦绍城。
“峭帆吹不落,秋江上、飘泪认狂踪。看斜逗竹间,一痕青嶂,远排沙觜,几个
乌蓬。晚来好,荻花徐弄暝,蟹火暗生红。断雁不归,水天空阔,野鸥初去,凉
梦惺忪。孤愁凭消遣,澹烟清镜里,活画芙蓉。翻叹故人千里,云Ё重重。任胭
脂冷落,渔歌乍歇,棹歌又断,月堕波空。有一双红豆,寄与西风。”[梦隐
庵词]
○游宁邦寺词
宁邦,寺在穹窿山后,精蓝数椽,山径旋折。从黄叶中拾级而入,涧瀑作声,
人籁俱绝。门前鸭脚四株,参天蔽日,数百年物也。老僧扫叶煮泉水饷客。且云:
“此地幽寂,虽春时,游踪亦罕至者。”古人云“山静如太古”,默坐良久,益
悟其妙。因作满庭芳一阕云:“坠叶封,乱峰绕屋,穿云境换幽深。香茅十笏,
一半隐秋林。不独喧踪远绝,钟鱼寂、冷到禅心。消凝久,寒泉细咽,清韵戛瑶
琴。高柯留旧荫,石阑层折,都笼凉阴。笑人问游客,谁复解相寻。弥勒龛如借
与,蒲团坐、圆破尘襟。山中静,真疑太古,并少斧樵音。”[香影庵词]
○南湖感旧词
南湖在武林门东二里,樊榭徵君与姬人月上偕隐处也。暇日,偕友人步さ过
此,古柳萧疏,潭水寒碧,词仙老去,揽景凄然。即用秋林琴雅中台城路南湖感
旧原韵,追和一阕。“湾环古水添深冷,绕门几重烟树。桃桨花移,镜奁尘化,
消得双栖诗句。吟魂应住。认晕透遥山,一痕眉妩。照影春空,白云点点自来去。
清漪还洗词笔,玉田和石帚,标格差许。鹤老闲庭,苔荒废馆,月好不知何处。
移宫换羽。叹卅载迟来,雅音非故。谁炷心香,古琴林外抚。”[红豆树馆词]
○叶小鸾眉子研题词
叶小鸾眉子研背有二诗,署己巳寒食,题云:“天宝繁华事已陈。成都画手
样能新。如今只学初三月,怕有诗人说小颦。”“素袖轻笼金鸭烟。明窗小几展
长笺。开奁一研樱桃雨,润到湘琴第几弦”。梦华拓铭索题,因填南楼令一阕云:
“滴露润微添。琉璃展一奁。引春愁、飞上眉尖。洗遍墨痕香不褪,带多少,旧
情黏。过雨卷湘帘。樱桃秀句拈。认玲珑、小印新钤。惆怅碧天鸾去远,空留得,
月纤纤。”[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