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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牧乐
--  发布时间:2005/9/14 10:19:20
--  [转帖]转勿兄李杰一帖,请各位方家随便砍

步行与停顿

李 杰

A、我一路走着,一路张望,辨认一路出现的景事。经过一条条街巷,看到装潢越来越华丽的店铺,眩目的广告牌,街市背后陈旧、破陋的民居被捣碎,然后变成方正抑或带有曲线的高大建筑物,耸立起来,对应着四周的山峦。这种变迁,使我想到一个毫无新意的词:日新月异。

我有时喜欢独自一人在一个刚开工的工地外张望,听听沉闷的金属碰撞声,看看挥汗如雨光着臂膀的工人忙碌的身形,也喜欢看到一幢新楼尤其是造型新颖的大楼刚刚建成,还没有人入住时的那种肃穆、静然的感觉。仿佛看到了钢筋正嵌入水泥肌肤里,舒展着它的四肢,骨节硬朗地支撑着大厦,光洁新鲜的墙面,向小城走动着的人们和四周的高山绽开着笑靥。我在心中感喟:一枚新的钉子又长起来了。

我常在早晨和傍晚散步,向新建的滨河路走去。小城有其传统和人性化的一面,就是无论走在拥挤或冷清的路段,若遇一两个熟人,都会向我点头致意或拉手寒喧好一阵,我很高兴有熟人相遇,有时也很气恼这种寒喧会影响行程和宁静的心境,不过,还是惬意这种弥满人情味的感觉。10多年前,我来到这个小城谋生时,还是一个充满稚气和潦倒的青年,10多年过去了,当我走在绿叶婆娑的滨河路上,身边不时跑过青春的情侣和小孩嬉闹的步伐,我拉着女儿的手,突然觉得时间就在一天天的新老更迭中滑过,我的步伐有时真的赶不上许多的人和事了。

每天都经过小城腹心的广场,由于受地理因素的限制,所谓的广场并不大,仅有一个标准足球场的一半,它很精致,地面用本地特产的白色花岗石铺设,两侧有几株黄桷兰树,还有一排青翠的桂花树,这些都是我们这个地方代表性的景观植物。我小时候在乡村生活过,对树并不陌生,但在夏天的暴日下经过树荫,看到树叶的干枯、茸拉着头的时候,心里陡生一丝怜惜,忍不住再驻足凝视一眼,有时伸手抚摸一下,然后黯然地离去。我离开后也惊诧自己的漠然,也痛恨身在弹丸之地的麻木。我只能抚摸而已,树荫下有时坐着大群老人或者乘凉的人,他们用无神和淡然的眼神注视我,使我无法久留。

B、我会把一本书紧紧夹在腋窝走过大街,羞愧拿着一本厚厚的染有文学气味的书籍。我对文学越来越有一种置疑和表述不清的情感。我曾经认为和相信,只有文学能表达一个人或一个群体对生活和生命的全部体味和寄寓。文学能在心里和梦里绽开它最绚烂的花瓣,散发出人生高贵的理想,揭示生命的本质和真相。但在痴迷了近20年后,我有一种描摩不清的隐情,内心有一个阴晦的结,愈发纠结更紧。我一直渴望文学那种无限的扩张,那种产生排山倒海或和风细雨的多种力量,将人的思想、身前身后的现实以及内在理想一一都迸发出来,铺陈开来,让人品尝,让人咀嚼,让人亢奋,让人迷醉。在我生长的三十多年的前半程里,文学是被放在神龛上的,它曾经扮演过政治狂热后的­精神领袖。

今天,文学走下神坛,成为个人的吃语和咒语,不再被大众所垂青,只承担个人的责任,更多地以个性观望和刺入的触角,表达和诉求。它被放置在个人命运和思考的泥地上,对集体和大众进行雕镂扫瞄,强化个人身形虚化集体和历史的背景。个人的感觉和存活高于大众之上、集体之上,殉情取代殉道,快感取代艰辛,个人的无限扩张取代集体的整体上移。

“一切文学的信仰,精神的疗养都是针对贫穷者的,都是针对失意者”。我非常赞赏这句话语,它使我准确地找到我想吐诘本意。我在笔记中写到:“文学是一个十分自恋、自卑的伙计,他面带笑容地迎接着每一位顾客,而在伙房,他恨不得把每道价格昂贵的菜肴中都吐上一口唾沫……”我因此怀疑文学,但更怀疑自己。

我在想:文学在当下究竟能担当起什么,继续充当着理想、道德虚无的导游?粉饰生活的化妆品?乌托邦者梦境的打更者?

我走在形形色色的人丛中,看着更加考究的穿着,丰富多姿的消费,更加绚丽的夜色,疾步或闲适的步履,真假难辨的乞讨者,彻夜不眠的酒店或街边小吃摊。我经过这些并投入其中,并没有立刻记叙的思想准备,文学的魅力并没时时处处放射出它的感召力,在一天天的庸常的积淀和滥竽充数中,我更多地窥到自身人性的缺失和破绽,尘世的喧闹,生活的荒谬,人生的不幸和闹剧。当然,我也更多时候陷入一种苦苦思量之中,我遴选着生活中沉积的情景和细节,想把某时某刻的思想闪电刻录下来,但经过若干次尝试之后,我意识这是一种非常困难的企图和行为。

当我把笔触伸向乡村、土壤和人,当我从乡村归来时,我总有一些苦楚和酸涩。我曾经和至今都承认我是这万物中的一部分,理应与之融合和谐调,建立一种血肉之情,但到后来,我逐步远离,从那种粗粝的生活境遇中退出向文明的姿态靠近,开始鄙夷那些粗俗的语句,不卫生的生活习惯,模仿和学会精致的生活和对话。对此我并不觉得矫情、愧疚,而是一种心安理得,我认为这是一种进步。

我并不是一个勤奋的写作者,我时常被日常生活所困扰,我用绝大多数的时间去完成生计、生活中的所有的程序,也常偷赖、休闲和静下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生活的困境使我首先得做完那些必须完成的工作。在这其中,我发现日常生活并不值得大书一笔,我固执地认为:文学应该到达一个有质感、有维度的彼岸。如果仅仅描述现时表象的生活场景是文学的狭隘,进行一种生活碎屑的经验复制,肯定不是文学的本意。

我30多年的经历告诉我,一切背弃现实,超越现实的追求,不啻于夸父追日。如果文学告诉我,世界有一个美好的天堂,那只能是文学继续在扮演,他不愿脱掉他的神袍。

我置疑文学,到置疑自身,我不断推翻过去,推翻自己。

C、在滨河路绿荫丛的掩映下,偶尔有年轻恋人们的毫无顾忌和大胆的亲昵行为,常常惹得一些老人,特别是老太太们的叹息和睥睨。我路过他们心中总有一些甜蜜和羞涩的滋味涌动。越来越宽松的社会时代给予了青春最大化的挥洒之地,他们紧紧相拥和亲吻是对自己生命的佐实。青春、勇敢是他们的特权。我在他们的年龄也有无数的青春冲动,当一些欲念冲撞躯体时,我无处可遁,那是情感的空缺和克制。我曾天真地认为只要到了一定时候,爱情、婚姻、家庭会接踵而至,作为诗爱者,我以为爱,可以邂逅、骤然相遇,而又翩翩到来。我成家10多年了,这10多年的家庭生活平实、温暖,缘于我与妻子双方的努力。我不愿意把爱、家庭当作一场经营来对待,那样太显得市侩了。我愿意将爱想象成古典的信守、约定。但更多时,家庭生活是在琐碎的生活细节里律动,受到越来越多外部物事和意识形态的涤荡后,在两个人的磨合、相持甚至相峙,并由此变得更加具有世俗性、个性化。

我一些朋友都陷入了家庭、婚姻的泥淖,步入到另一种情感的旁门。相守相持得太久,出现审美疲劳是一种最为正当的借口。每当他们欢欣或痛苦之时,我在一侧静静地观看。我又看到一群重返青春期的成人们痛苦或喜悦,我有时也想他们一样,拥有一份更加纷繁的感情,为自己平凡生活填充一份丰沛、新鲜和富有历险意味的快乐,但道德的强悍以及内心的巨大震撼、不安以至到后来的一种抗衡感,支撑我重新归回原位。如果说在这个现实主义、拜物教、快感和消费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我更愿做一条未褪掉鳞片的漏网之鱼,潜在这个物化世界的泱泱水域中。 我惭愧我的怯懦,我无意表白我的崇高。作为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正在褪去勇气、自信、理想的人,我如过分表白我的纯洁和高尚,无异于自打耳光和不自量力。

小城的东侧公园,洪荒的乱石和葱茏的树木,构成了它的幽静,我迷恋它的原始风貌和清静,很长时间没有去了。我投入在小城腹地的忙乱和嬉乐中,有时坐在会议桌或酒桌前,听着枯燥的宏篇阔论,按捺住呵欠。也带着几份豪气和诡意,看熟识或刚认识的人吞咽下大杯的酒,然后我与他们一起激动,说着言不由衷和酒后真言。他们开始躁动,斗酒甚至斗殴,我隔岸观火并暗笑:一群用酒精指点人、事并慢慢点燃自己的人。我放弃独处,我害怕孤独,害怕被人遗忘和冷弃。我明白每个人就是自己的堡垒,不希望轻易被人攻占、粉碎,但却希望时常有声响来叩击墙壁,渴慕那种被人称颂、簇拥的荣耀。我们进入不了每一个人的最内核部分,也选择各自的方式包裹自己,但更多时想念一阵阵声响。也许,人是不需要孤寂的,沟通的目的并不深远,仅仅希望被记住。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表情,各怀心事地散去。夜幕下的小城恢复它的安祥,我回到自己的家里,老人、妻子、孩子都已入梦,我蹑手蹑脚洗漱,尽量不惊醒他们。当肥皂泡抹满全身,密密的水柱击打在头顶、身体,我用心洗濯全身。清洁标志着一种全身心的清点、收敛和松懈。家庭应该是一个安憩疲惫、不快的最后收容所,在公共的时间、处所里的所有强装、虚伪终可全然松开纽扣,所有明暗的争斗,在这里刀枪入库了。在黑夜里,我枕着妻子的呼吸声,等待自己快快入睡。

D、我在一个庞杂的机构工作,这里有坚硬的纪律和健全的规约。每天清晨打扫办公室,我拿着抹布和拖把,卖力地清扫房间,想把一天的开端调整得井井有条,同时也趁此调整情绪和思路。每天面对嘈杂的人流和格式化的工作规程,极易产生倦怠,但不得不保持着一些笑容和热情,这是现代管理中的一项必须形式和内容。

出自于群体的需要,功利的需要。在这里,在此时,集体利益应该高于个人利益,你的礼貌和精神状态说明对顾客的热情,对同事的友好,对上级的尊重,对职业的忠诚。每一个人都是具有职业道德的,每个人都是得体而有礼仪的。我所幸职位的低置,我可以时常伏案专注于书写和思考,不考虑表情。我要把领导人的意志变成条理清晰、语法适宜的集体话语再公开出去,首先得考虑自己头脑的清醒和缜密。公文是不需要富含情感的,它需要客观、冷静,这种写作姿态深刻地影响我的文学写作。我明白,再丰富的情感、丰沛的想像终究会被生活和戒律整饬的,变得规整起来,谨慎起来, 是生活的悲哀还是自我的沦丧?都无关紧要,要想得到大众和自我的利益,首先要调整自己的思想,克服和妥协,再达成统一。我一路经过,一路停顿,边走边看。

一路的事物都为我提供件件现实物证。不断更新的市政设施,开始与人一起挤兑的车辆,从远山移植来的行道树,在广场中不断推陈出新的气球广告,都毫无疑问向我表明:都市气息正在攫住我们,小城的容量逐步扩大,可盛下一切可能出现和存在的现象、意识、思想、事实。

县城作为城乡体系的最基础、最适宜的楔合点,正在恰如其分发挥着它功能和作用。曾在不久的过去,我刻薄地攻讦“县城写作”,但今天,已陷入自我否定和迷顿的写作、生活状态里。

我坦陈,我对现代城乡建设、企业管理等知之甚少,作为一个偏爱文学者也许与规划、计算有天生的隔离。现代社会愈来愈与制造、利润、财富这些词句和内涵结合在一起,文字的作用主要用于推介、直观的信息化传述,而隐喻、内蕴、意境就只属于小集体某时兴起的议题。文学艺术是一门孤悬的科学,我趋同这一说法。我无法坚守我过往所接受的文学道统,确立不了我的文学观。 我经过小城中多种色调、多种材料铺筑的街面,也走过肮脏泥泞的小巷。有许多尘土和细小的房屋拆除残留的渣滓,不时硌着我的脚底。我无法逾越它们,就如文学不可绕过生活的细节与卑微、零散、广袤的世象一样,我们的目光、脚步和思想与它们紧紧联在一起。

谁都不能走远和脱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9-15 9:11:14编辑过]

--  作者:蒲秀彪
--  发布时间:2005/9/14 10:5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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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写出现实文学转变的深深追问,情感细微,学习,问好

建议把版重排,看起来不是很舒服


--  作者:牧乐
--  发布时间:2005/9/14 11: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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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给你说了排版有问题还在上面叫?你帮忙排一下不可以啊?什么破弟弟嘛!这点忙都不帮。
--  作者:牧乐
--  发布时间:2005/9/14 11:2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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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进来帮忙排一下嘛!不晓得怎么的中间出现乱码了,这可是俺大哥的帖子,弄不好俺就死定了。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
--  作者:蒲秀彪
--  发布时间:2005/9/14 11:5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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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牧乐在2005-9-14 11:10:28的发言: 晕!给你说了排版有问题还在上面叫?你帮忙排一下不可以啊?什么破弟弟嘛!这点忙都不帮。

同级用户改不了的,叫香姐姐


--  作者:牧乐
--  发布时间:2005/9/14 15: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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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我没有香香的联系方式。怎么办?你就看着你老姐挨扁哈!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
--  作者:吟香
--  发布时间:2005/9/14 17:0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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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与停顿

李 杰

A、我一路走着,一路张望,辨认一路出现的景事。经过一条条街巷,看到装潢越来越华丽的店铺,眩目的广告牌,街市背后陈旧、破陋的民居被捣碎,然后变成方正抑或带有曲线的高大建筑物,耸立起来,对应着四周的山峦。这种变迁,使我想到一个毫无新意的词:日新月异。

我有时喜欢独自一人在一个刚开工的工地外张望,听听沉闷的金属碰撞声,看看挥汗如雨光着臂膀的工人忙碌的身形,也喜欢看到一幢新楼尤其是造型新颖的大楼刚刚建成,还没有人入住时的那种肃穆、静然的感觉。仿佛看到了钢筋正嵌入水泥肌肤里,舒展着它的四肢,骨节硬朗地支撑着大厦,光洁新鲜的墙面,向小城走动着的人们和四周的高山绽开着笑靥。我在心中感喟:一枚新的钉子又长起来了。

我常在早晨和傍晚散步,向新建的滨河路走去。小城有其传统和人性化的一面,就是无论走在拥挤或冷清的路段,若遇一两个熟人,都会向我点头致意或拉手寒喧好一阵,我很高兴有熟人相遇,有时也很气恼这种寒喧会影响行程和宁静的心境,不过,还是惬意这种弥满人情味的感觉。10多年前,我来到这个小城谋生时,还是一个充满稚气和潦倒的青年,10多年过去了,当我走在绿叶婆娑的滨河路上,身边不时跑过青春的情侣和小孩嬉闹的步伐,我拉着女儿的手,突然觉得时间就在一天天的新老更迭中滑过,我的步伐有时真的赶不上许多的人和事了。

每天都经过小城腹心的广场,由于受地理因素的限制,所谓的广场并不大,仅有一个标准足球场的一半,它很精致,地面用本地特产的白色花岗石铺设,两侧有几株黄桷兰树,还有一排青翠的桂花树,这些都是我们这个地方代表性的景观植物。我小时候在乡村生活过,对树并不陌生,但在夏天的暴日下经过树荫,看到树叶的干枯、茸拉着头的时候,心里陡生一丝怜惜,忍不住再驻足凝视一眼,有时伸手抚摸一下,然后黯然地离去。我离开后也惊诧自己的漠然,也痛恨身在弹丸之地的麻木。我只能抚摸而已,树荫下有时坐着大群老人或者乘凉的人,他们用无神和淡然的眼神注视我,使我无法久留。

B、我会把一本书紧紧夹在腋窝走过大街,羞愧拿着一本厚厚的染有文学气味的书籍。我对文学越来越有一种置疑和表述不清的情感。我曾经认为和相信,只有文学能表达一个人或一个群体对生活和生命的全部体味和寄寓。文学能在心里和梦里绽开它最绚烂的花瓣,散发出人生高贵的理想,揭示生命的本质和真相。但在痴迷了近20年后,我有一种描摩不清的隐情,内心有一个阴晦的结,愈发纠结更紧。我一直渴望文学那种无限的扩张,那种产生排山倒海或和风细雨的多种力量,将人的思想、身前身后的现实以及内在理想一一都迸发出来,铺陈开来,让人品尝,让人咀嚼,让人亢奋,让人迷醉。在我生长的三十多年的前半程里,文学是被放在神龛上的,它曾经扮演过政治狂热后的­精神领袖。

今天,文学走下神坛,成为个人的吃语和咒语,不再被大众所垂青,只承担个人的责任,更多地以个性观望和刺入的触角,表达和诉求。它被放置在个人命运和思考的泥地上,对集体和大众进行雕镂扫瞄,强化个人身形虚化集体和历史的背景。个人的感觉和存活高于大众之上、集体之上,殉情取代殉道,快感取代艰辛,个人的无限扩张取代集体的整体上移。

“一切文学的信仰,精神的疗养都是针对贫穷者的,都是针对失意者”。我非常赞赏这句话语,它使我准确地找到我想吐诘本意。我在笔记中写到:“文学是一个十分自恋、自卑的伙计,他面带笑容地迎接着每一位顾客,而在伙房,他恨不得把每道价格昂贵的菜肴中都吐上一口唾沫……”我因此怀疑文学,但更怀疑自己。

我在想:文学在当下究竟能担当起什么,继续充当着理想、道德虚无的导游?粉饰生活的化妆品?乌托邦者梦境的打更者?

我走在形形色色的人丛中,看着更加考究的穿着,丰富多姿的消费,更加绚丽的夜色,疾步或闲适的步履,真假难辨的乞讨者,彻夜不眠的酒店或街边小吃摊。我经过这些并投入其中,并没有立刻记叙的思想准备,文学的魅力并没时时处处放射出它的感召力,在一天天的庸常的积淀和滥竽充数中,我更多地窥到自身人性的缺失和破绽,尘世的喧闹,生活的荒谬,人生的不幸和闹剧。当然,我也更多时候陷入一种苦苦思量之中,我遴选着生活中沉积的情景和细节,想把某时某刻的思想闪电刻录下来,但经过若干次尝试之后,我意识这是一种非常困难的企图和行为。

当我把笔触伸向乡村、土壤和人,当我从乡村归来时,我总有一些苦楚和酸涩。我曾经和至今都承认我是这万物中的一部分,理应与之融合和谐调,建立一种血肉之情,但到后来,我逐步远离,从那种粗粝的生活境遇中退出向文明的姿态靠近,开始鄙夷那些粗俗的语句,不卫生的生活习惯,模仿和学会精致的生活和对话。对此我并不觉得矫情、愧疚,而是一种心安理得,我认为这是一种进步。

我并不是一个勤奋的写作者,我时常被日常生活所困扰,我用绝大多数的时间去完成生计、生活中的所有的程序,也常偷赖、休闲和静下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生活的困境使我首先得做完那些必须完成的工作。在这其中,我发现日常生活并不值得大书一笔,我固执地认为:文学应该到达一个有质感、有维度的彼岸。如果仅仅描述现时表象的生活场景是文学的狭隘,进行一种生活碎屑的经验复制,肯定不是文学的本意。

我30多年的经历告诉我,一切背弃现实,超越现实的追求,不啻于夸父追日。如果文学告诉我,世界有一个美好的天堂,那只能是文学继续在扮演,他不愿脱掉他的神袍。

我置疑文学,到置疑自身,我不断推翻过去,推翻自己。

C、在滨河路绿荫丛的掩映下,偶尔有年轻恋人们的毫无顾忌和大胆的亲昵行为,常常惹得一些老人,特别是老太太们的叹息和睥睨。我路过他们心中总有一些甜蜜和羞涩的滋味涌动。越来越宽松的社会时代给予了青春最大化的挥洒之地,他们紧紧相拥和亲吻是对自己生命的佐实。青春、勇敢是他们的特权。我在他们的年龄也有无数的青春冲动,当一些欲念冲撞躯体时,我无处可遁,那是情感的空缺和克制。我曾天真地认为只要到了一定时候,爱情、婚姻、家庭会接踵而至,作为诗爱者,我以为爱,可以邂逅、骤然相遇,而又翩翩到来。我成家10多年了,这10多年的家庭生活平实、温暖,缘于我与妻子双方的努力。我不愿意把爱、家庭当作一场经营来对待,那样太显得市侩了。我愿意将爱想象成古典的信守、约定。但更多时,家庭生活是在琐碎的生活细节里律动,受到越来越多外部物事和意识形态的涤荡后,在两个人的磨合、相持甚至相峙,并由此变得更加具有世俗性、个性化。

我一些朋友都陷入了家庭、婚姻的泥淖,步入到另一种情感的旁门。相守相持得太久,出现审美疲劳是一种最为正当的借口。每当他们欢欣或痛苦之时,我在一侧静静地观看。我又看到一群重返青春期的成人们痛苦或喜悦,我有时也想他们一样,拥有一份更加纷繁的感情,为自己平凡生活填充一份丰沛、新鲜和富有历险意味的快乐,但道德的强悍以及内心的巨大震撼、不安以至到后来的一种抗衡感,支撑我重新归回原位。如果说在这个现实主义、拜物教、快感和消费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我更愿做一条未褪掉鳞片的漏网之鱼,潜在这个物化世界的泱泱水域中。 我惭愧我的怯懦,我无意表白我的崇高。作为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正在褪去勇气、自信、理想的人,我如过分表白我的纯洁和高尚,无异于自打耳光和不自量力。 小城的东侧公园,洪荒的乱石和葱茏的树木,构成了它的幽静,我迷恋它的原始风貌和清静,很长时间没有去了。我投入在小城腹地的忙乱和嬉乐中,有时坐在会议桌或酒桌前,听着枯燥的宏篇阔论,按捺住呵欠。也带着几份豪气和诡意,看熟识或刚认识的人吞咽下大杯的酒,然后我与他们一起激动,说着言不由衷和酒后真言。他们开始躁动,斗酒甚至斗殴,我隔岸观火并暗笑:一群用酒精指点人、事并慢慢点燃自己的人。我放弃独处,我害怕孤独,害怕被人遗忘和冷弃。我明白每个人就是自己的堡垒,不希望轻易被人攻占、粉碎,但却希望时常有声响来叩击墙壁,渴慕那种被人称颂、簇拥的荣耀。我们进入不了每一个人的最内核部分,也选择各自的方式包裹自己,但更多时想念一阵阵声响。也许,人是不需要孤寂的,沟通的目的并不深远,仅仅希望被记住。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表情,各怀心事地散去。夜幕下的小城恢复它的安祥,我回到自己的家里,老人、妻子、孩子都已入梦,我蹑手蹑脚洗漱,尽量不惊醒他们。当肥皂泡抹满全身,密密的水柱击打在头顶、身体,我用心洗濯全身。清洁标志着一种全身心的清点、收敛和松懈。家庭应该是一个安憩疲惫、不快的最后收容所,在公共的时间、处所里的所有强装、虚伪终可全然松开纽扣,所有明暗的争斗,在这里刀枪入库了。在黑夜里,我枕着妻子的呼吸声,等待自己快快入睡。 D、我在一个庞杂的机构工作,这里有坚硬的纪律和健全的规约。每天清晨打扫办公室,我拿着抹布和拖把,卖力地清扫房间,想把一天的开端调整得井井有条,同时也趁此调整情绪和思路。每天面对嘈杂的人流和格式化的工作规程,极易产生倦怠,但不得不保持着一些笑容和热情,这是现代管理中的一项必须形式和内容。 出自于群体的需要,功利的需要。在这里,在此时,集体利益应该高于个人利益,你的礼貌和精神状态说明对顾客的热情,对同事的友好,对上级的尊重,对职业的忠诚。每一个人都是具有职业道德的,每个人都是得体而有礼仪的。我所幸职位的低置,我可以时常伏案专注于书写和思考,不考虑表情。我要把领导人的意志变成条理清晰、语法适宜的集体话语再公开出去,首先得考虑自己头脑的清醒和缜密。公文是不需要富含情感的,它需要客观、冷静,这种写作姿态深刻地影响我的文学写作。我明白,再丰富的情感、丰沛的想像终究会被生活和戒律整饬的,变得规整起来,谨慎起来, 是生活的悲哀还是自我的沦丧?都无关紧要,要想得到大众和自我的利益,首先要调整自己的思想,克服和妥协,再达成统一。我一路经过,一路停顿,边走边看。

一路的事物都为我提供件件现实物证。不断更新的市政设施,开始与人一起挤兑的车辆,从远山移植来的行道树,在广场中不断推陈出新的气球广告,都毫无疑问向我表明:都市气息正在攫住我们,小城的容量逐步扩大,可盛下一切可能出现和存在的现象、意识、思想、事实。

县城作为城乡体系的最基础、最适宜的楔合点,正在恰如其分发挥着它功能和作用。曾在不久的过去,我刻薄地攻讦“县城写作”,但今天,已陷入自我否定和迷顿的写作、生活状态里。

我坦陈,我对现代城乡建设、企业管理等知之甚少,作为一个偏爱文学者也许与规划、计算有天生的隔离。现代社会愈来愈与制造、利润、财富这些词句和内涵结合在一起,文字的作用主要用于推介、直观的信息化传述,而隐喻、内蕴、意境就只属于小集体某时兴起的议题。文学艺术是一门孤悬的科学,我趋同这一说法。我无法坚守我过往所接受的文学道统,确立不了我的文学观。 我经过小城中多种色调、多种材料铺筑的街面,也走过肮脏泥泞的小巷。有许多尘土和细小的房屋拆除残留的渣滓,不时硌着我的脚底。我无法逾越它们,就如文学不可绕过生活的细节与卑微、零散、广袤的世象一样,我们的目光、脚步和思想与它们紧紧联在一起。

谁都不能走远和脱离。


--  作者:吟香
--  发布时间:2005/9/14 17: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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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
--  作者:牧乐
--  发布时间:2005/9/15 9: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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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好看多了,还是香香能干哈!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给俺哥哥点评点评嘛!以作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