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见的是……

我看见的是花，非女子的面孔 是光阴的轮子 而非车辙。十里铺有时 比黄昏还远 航标灯像是被雾的手帕 包裹的一粒炭火

光来自非洲 而非密西西比。我绑架自己 自己是自己的人质 葡萄酿成的酒口蜜腹剑

就在昨夜，我用睡眠杀死了月亮 我看见的是指甲 而非你的手 一涌而上的台阶堆积在早晨的 门前：我看见的是迟暮美人 而非枝条尚未吐尽的寂静。

我生产自己 推销他人。一锹挖下去 我看见的是墓穴 而非山芋，土豆 和那比泪还冷的井水。

□ 忧伤

那时。槐花飘落的影子还躲在水湄 当野高粱大叫着跑过羊嘴、铲边 我为突然醒悟的忧伤独自落泪。 夜总是踮着脚来到村庄 ——等乌鸦用叫声捆紧山野 我垂怜空瘪的衣兜 隔壁过早辍学而挣工分的尕妹 和一窗无人理解的好月光。 哦，那时我多么小 翻墙而过的风声刮走我的睡眠 但我记得贫穷的凶猛 窗外落叶的叹息。母亲 大年三十做出的无米之炊…… 弯曲的里弄，垂阔的星野 那爬满青苔的埠石。多年后，当我 因远去而归来 我破损的喉咙已无力歌唱。 槐花飘落，像雪，像好月光 堆积在老宅的场院—— 我踩着，那么寂灭地 像踩着我这些年来无人倾诉的忧伤。

□ 怀旧的江南

撩开江南的水袖 我看到春天的毛眼眼：青桃有 羞怯的防身术 而龙眼暗结珠胎。

大雁勾留天空 怀念被雨水搁浅。那贩运丝绸的 古人再不曾回来 ——我挖草根 寻找旧年的雪踪。

围墙高不过红杏。这江南的 口音多么容易变旧—— 我不停更改身体的作息时间表 终不能赶上运沙的船 和那落后的怀旧。

我躲进心灵的掩体——这二十四桥的 派生物：潮湿，温暖 适合月亮怀孕。

□ 病例自述

我招供：黄昏被落日拐上歧途。 死亡有如荷叶 撑出肉体的水面 影子是身体的附件 和虚无难分伯仲。

就在童年的河边 我遇见过无头之鬼： 我的父亲将石碾沉水 以压偏房不正的邪气

而姓氏根深叶茂。祖屋偏北 我和一棵柏树“搳拳”，胡乱喊“哥俩好” 昏睡有荫庇之力； 疾病能给身体放假。

“生活。”我磕掉了下巴 “诗歌。”我典当了 牙齿。——死亡从不与谁预签协议书 我就这么在世上磨磨蹭蹭 像风，一直要把自己使用完 才彻底静息下来。

槐花飘落，像雪，像好月光 堆积在老宅的场院—— 我踩着，那么寂灭地 像踩着我这些年来无人倾诉的忧伤。

我晕，你写的这么好，你是谁穿了马甲呀？你招供！